尤其是杨恪一一看过,都没什么眼前一亮的名句。
摇了摇头,杨恪取过笔墨,挥洒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杨恪其实并不想题写这首诗的,可心中这会,不时闪现的画面,却是令他难生喜悦,一股股惆怅的感觉,萦绕心头。
杨恪几乎上不由自主的,写上了这首诗。
这是苏东坡的诗,那也是一个伤心人的真情实意。
十九岁时,他与年方十六的王弗结婚,二人恩爱情深。
王弗二十七岁去世。
《亡妻王氏墓志铭》里说:“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名弗),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
于平静语气下,寓绝大沉痛。
熙宁八年,东坡来到密州,这一年正月二十日,他梦见爱妻王氏,便写下了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且传诵千古的悼亡词。
文学史上,从《诗经》开始,就已经出现“悼亡诗”。
人生在世,常有这般伤情之时。
从悼亡诗出现一直到苏轼,悼亡诗写得最有名的有潘岳和元稹、李商隐等人,他们的悼亡之作,悲切感人。
或写爱侣去后,处孤室而凄怆,睹遗物而伤神;或写作者既富且贵,追忆往昔,慨叹世事乖舛、天命无常;或将自己深沉博大的思念和追忆之情,用恍惚迷离的文字和色彩抒发出来,读之令人心痛。
而用词写悼亡,则是苏轼的首创,苏轼的这首悼亡之作与前人相比,另具特色,这首词是“记梦”,而且明确写了做梦的日子。
但虽说是“记梦”,其实只有下片五句是记梦境,其他都是抒胸臆,诉悲怀的,写得真挚朴素,沉痛感人。
除了下片五句记叙梦境,其他都是抒情文字,自开头三句,排空而下,真情直语,感人至深。
不可能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都把逝世的妻子老挂在心间,虽然不是经常想念,但绝不是已经忘却。
而这种深深地埋在心底的感情,却是最难以消除的。
那种共担忧患的夫妻感情,久而弥笃,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消除的。
杨恪写此,心头却是猛然和苏东坡那悲辛之意重合。
同样是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潜流,忽如闸门大开,奔腾澎湃难以遏止,于是乎有梦,是真实而又自然的。
杨恪也同样像是梦到了和她共度甜蜜岁月的感觉,此时此地,本该相聚、重逢。
小轩窗,正梳妆。
而现实却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一个无限凄凉的现实。
却也只能任凭泪水倾盈。
书罢,怔怔站立片刻,直到被可人的手握住了,微凉的寒意下,杨恪轻轻一叹,转身就走。
白展堂捧来了两锭银子,足足一百两,当然这是从账上取的。
杨恪摇了摇头,摆手离去,白展堂望了片刻,心头微微有些不太妙的感觉。
这时,那姓邢的老头,忽然站起,慢慢行到杨恪刚才落书之处,念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念完,甚至没等他念完,就听着他声音有些呜咽。
待得念完,却是泪流满面。
“老邢!老邢,你怎么哭了?”
白展堂不通文字,此时只是觉得极悲,但摇了摇头,就将这感觉摇到不知何处去了。
“呜呜——不知咋了,就是想哭!呜呜!”
白展堂近前,安慰了邢老头几句,忽然抬头瞅向杨恪的落书,他怔怔望了片刻,忽然也“呜呜”的哭了起来。
后厨,像是听到动静,这时奔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要问啥事,白展堂一指墙上,那莽汉一望,怔怔呆立片刻,然后一声嚎啕:
“蕙兰啊——”
“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这时踏入客栈,看见这一幕,片刻后,呜咽的人多了一个:
“呜呜!我当初就——”
呼哧!
呼哧!
店门外,牲口的喘气声,清晰可闻,白展堂呜咽着奔向门外。
“呜!客官,呜,里面,呜,请,呜——”
“老白,这是咋了?大嘴呢?快去给我弄点吃的,路上遇到几个贫苦人,见其可怜,将身上钱财全都舍了——”
“秀才?呜!呜!”
门外,白展堂最后呜咽了几声,片刻后,他惊惧的望向客栈,清楚的听见里面的几声嚎啕。
挥手,拭去了泪水,看向客栈。
他这会清晰的记得,自己是因何泪目的,当年,他和开封展家二小姐,那个天下第一女捕头,可是曾经差点走到了一起。
而那时,他是贼,她是捕快。
因此种事,两人最终分道扬镳,而后来,白展堂和佟湘玉在一起后,像是忘记了她,可此时,方知自己心头,最让他难以释怀的,却是她!
“那,那首——”
“什么那首?”
白展堂指着屋中,惊惧的说着,他虽然见识高明,武功也日益增进,称得上武林高手了。
可却没想到,竟然栽到了一个后辈小子,随手所书上。
“杨恪写的——”
白展堂还没说完,就看见本来也在喘着气,脸色还略见苍白的秀才,瞬间踪影皆无。
稍后就听见吟诵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好词啊!
好词!
好词!
接连三声称赞,言语中激动,甚至后面响起了咳嗽声,可见秀才的激动之处。
可白展堂仍旧不会想到,秀才那激动的心,是何等难以安抚。
此时,吕秀才手扶着墙壁,眼紧紧贴着看,连连点头。
读得这首小词,他没读到一句令他感觉“矫情”之语,词语的运用简练凝重至完美。
而那每一个音节的连接都有冷涩凝绝之感,犹如声声咽泣,压抑沉重的气氛就在这“幽咽泉流”中弥散开来,让人艰与呼吸,又难以逃避。
那是一份用了十年都舍弃不下的,是那种最难忘的相濡以沫,那种失去了伴侣后孤单的寂寞,读得此句,却是心有感触。
吕秀才想起了,当年客栈之时,他因为郭芙蓉归家之事,从而消沉,那时意境,若是此词此句,虽然稍微有些过了,却也有一二分相似。
客栈中的嚎啕声逐渐淡去,大多数人的伤心是有限的,待得这股悲意逐渐消去,众人默默后退,窃窃望向那墙壁,眼中皆有惧意。
“什么?”
佟湘玉觉得那是着了魔,让白展堂去毁了那墙壁,顾不得浪费的钱财了。
不过吕秀才在旁言道,杨恪一诗,价值千金,他愿意花纹银千两,卖得那面墙壁。
佟湘玉却是立刻跑上前去,死死挡住那墙壁。
“大嘴,大嘴,秀才来了,快多做些好吃的,让他带走,带走!”
当然,这只是一句气话,毕竟远道而来,尤其是秀才,如今早已经中了举,是在大隋国中的举,现在已然坐到了知府。
众人听着,饭桌上,众人忘去了之前的不愉快。
“知府,知府是几品来着?老白?”
邢老头这会扒拉着白展堂,问着。
“青州知府,那得是四品了!秀才,吃菜!”
吕秀才这时淡淡一笑,多少年了,在这群老友面前,总算了有了面。
“我那徒弟,小六,是几品来着?”
“莫州总捕,七品。”
邢老头又拍拍白展堂,问道:
“我那侄女,秀才他家老大,几品来着?”
“大唐国的六扇门四位神捕之一,四品。”
这时,佟湘玉微微一笑,拍了一下白展堂,然后对吕秀才说道:
“吃菜!”
李大嘴一旁吃的欢,像是没察觉到这气氛,随口问道:“秀才,你当着官,大老远跑这没啥事吧?”
吕秀才此时仍旧淡然笑着,先是看了眼大嘴,然后朝着众人说道:“蒙皇上恩典,拔我为户部侍郎,恩准假期,这才有空,来访访好友,看看家人——”
户部侍郎?
众人微微一怔,虽然大多不知道这是什么官,不过肯定比知府大就是了。
佟湘玉几人,这时立刻说着吃菜!吃菜!
像是略过了此节。
李大嘴将满满一口饭咽下,抬头,看向老白,问道:“老白,侍郎是几品官?”
“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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