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议论声中,杨恪听到旁边那处亭子,那三个形貌各异的青年,正说着:
“侯兄,今晚你若夺魁,这万两黄金,可得赞助小弟些,待得——”
“寇兄,你高看我了!”
“诶——”
三人互相调侃着,杨恪没怎么注意,四处寻看,一个个灯笼悬于四处,虽然夜深,但天上明月高悬,地上灯火通明,却也不比白日差上半分。
那露台上,忽然一暗接着又一明,瞬间吸引住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咚!
一声鼓声,一道人影落在露台上,数十位美丽的女子几乎同时踏入露台。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最先出现的那女子,虽然她们的衣饰大都一样,但那一身舞服,她穿着,就有着说不尽的魅力在。
笙箫齐鸣,舞步律动,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投注在那女子的身上,哪怕她的相貌,隔着一层面纱,谁也看不清。
但想来,再如何美貌,也不会胜过伴舞的那些女子多少。
但此时,她却牢牢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心神,无论男女,在场的人,无论之前在说什么,谈什么,都不自觉的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裙纱飞扬,那一双眼睛,每个人都像是能看见,也好像是能看到每个人。
也不知过去了许久时间,随着衣裙的舞动,舞者消失在夜色中,此时,无人不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个个武者,本来是要把握自身,求道求佛,但此时,却不免生出若得此女青睐,却可不顾一切的感觉。
杨恪虽然也被吸引,但是却没有那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更没有生出在这女面前,将自己所谓的‘才华’,不顾一切抛出的心思。
转过头来,握着可人的手,又看向另一个,像是一点也没被吸引的人儿。
苗若兰这时站在石凳上,朝前抓着,面前桌案上,摆着的糖果,被她全抓到了自己身边。
之前杨恪可是限制着她,糖果让她吃的稀少,这会,她好像实现‘糖果自由’了。
虽然全抓到了自己身边,但小小的肚量,早早都被填满了,这会却也只能看着。
杨恪终于看到了此间的主人,这位越王,倒也不出杨恪所想,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王者之气没看出来,但这富贵之气,却是‘咄咄逼人’。
他身旁所坐,却是一道士,一位峨冠博带的老道。
这老道身穿一身看似寻常的道袍,但穿在他那比常人明显高大挺拔的身上,却有着一股出尘飘逸的意味。
他像是坐在那里,又像是不在,和这身边那位‘富贵闲人’截然不同,但在这时,在此间,却别有一番意趣。
一仙一俗,正和道家两仪相生相克之理。
看着他像是淡然一笑,眼睛扫过诸多亭台,那是一双,杨恪从未见过的眼睛,一双与世无争,满是坦率,满是飘逸,满是真诚,满是无情的眼睛。
仿佛在阐述着什么至理,清净如水的眼神,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是谁?”
“天师教,第四十二代教主,张正常!”
旁边的亭台中,一问一答,却也正好解开了杨恪的疑惑。
天下玄门,若论正宗,却是一东一西,西是昆仑,据传乃是元始道场,自绝地天通之后,玄门散落天下,至天师张道陵于汉中传道,之后几经波折,至龙虎山中,立道统至今,已然四十二代矣!
代代天师,皆是威能无穷之人,只是江湖只闻其名,素来不见其人。
虽然不入风云谱中,但在兵器谱上,【三五斩邪雌雄剑】向来都在前十之列。
就是那传至上古的十大神剑,一半都不及它。
只是风云谱,向来记述江湖风云人物,而天师教,虽然名传江湖,但却又像是淡然世外。
至于威名,世人皆不知,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名。
“原来是他!”
那正常之名,杨恪方才明悟,不怪他没猜到,就像是平常时间,偶然得到一份请柬,邀请你去迪士尼玩耍,上面写的邀请人是比尔。
不会有人认为这是比尔盖茨邀请自己来着,比喻不太恰当,但道理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可惜了,有这位在,诗会定然十分的公平,可惜了万两黄金了!”
“这又什么,仲少你可以去寻这百万两万金的那位,你要的军资不就全有了。”
“陵少又在嘲笑我了,那百万两黄金岂是好拿的?”
“其实也不太难,据我所知,唐国已有大臣串联,罢黜贵妃,以此逼迫李恪现身。”
旁边凉亭中的话,忽然让杨恪一惊,他凝神听去,只听得那凉亭中人继续说着:
“此计可谓是十分歹毒了,天下哪有儿子不念母亲的,只听那首《游子吟》,我和陵少哪怕都是孤儿,也无不心有触动,尤其是陵少,刚听得那首诗,他可是哭过的——”
说话那人,说道这里,却是忽然顿住,片刻后说道:
“陵少,你我二人正愁没啥大事可做,不妨咱们去助李恪小子这一把,他那般大的家业,想必也不会在乎给我个一万两万金子的!”
后面的话,杨恪没去听了,虽然知道自己牵连了不少人丢了性命,甚至杨恪还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补偿。
但若为此牵连娘娘被罢入冷宫,不知要遭受多少折磨。
那时,杨恪能做什么,等到一切无可挽回时,去做洪易、范闲么?
可到了那时,就是复了仇,可那又如何?
“杨恪——”
杨恪听到了,可人自然也听到了,此时她望着杨恪,眼目中满是担忧。
她如何不知爱人心思,生怕这时,杨恪会因为顾忌她而做出让自己一生难受的选择。
她用着鼓励的眼神望着杨恪!
——
“唉,如此之诗,味同嚼蜡啊!”
看着一首首传阅而来的诗篇,其中不乏秀美词章,可遍阅之后,台上品评的人中,有一人忽然说得。
“江南才子、江北才俊、乃至所谓风流之辈,吾观之,竟无一人值得称道!”
那些所谓饱学之士的品评,正在品茗,随意观着台上轻舞的钱俶,随手翻过传阅至他身前的纸帖,也是在轻轻摇头。
“道兄,你不是请得一人,言之乃文才卓绝之辈,怎不见其鸿篇?”
望向一旁的张正常,在钱俶翻越之时,张正常就已经查看过了,没一首入眼的。
依着他的眼力,不需要离得这么近,甚至在那些小厮们,踏着彩桥过来露台时,他就已经全部看过。
此时听得钱俶问话,他淡然一笑,道:“无妨!”
这时,随意一看,就看到了杨恪所在的亭台,和其他亭台中的俊男少女们不同,这是一家三口,外出春游的模样。
钱俶只能摇着头,也不去看了,听着耳边女侍,在他身边念着一首首诗词。
只是,今日之题,不但限定了题目,还限定了内容,这限制太严,考生们只是按照题目敷衍成文。
可诗词之道,岂能束缚思想,若只是题目限制,倒是还能出得名篇,可连内容也限制了,甚至文法都限制了,在那一二佳句上补足。
倒是能勉强得些韵味,却也匠气太重了。
真正才子,就是勉强一题,也多半不会满意,张正常扫过诸多亭台,见得许多闻名天下的才子,只是提笔,挥舞两下,却大多都放下了。
万两黄金,固然诱人,但对一些才子来说,用如此匠气的诗词,写得如此篇章,那也未免太过丢人了些。
而传阅来的,大多都是不在乎名声,心中只念富贵之辈。
这等人并非无才,只是大多有才无德罢了,见得自己邀请那人,并无动笔,张正常反而心中欣慰。
他其实对杨恪的文才并没多么在意,只是感应到了杨恪身上怀有的那股剑气,这才邀请他来。
为的却不是文,而是武了,钱俶不知,这才误会。
毕竟他这诗会,办上一次,也是耗费不少资财的,饶是越国豪富,又不修兵甲,他也不是时常办理,而是三五年才办上一次。
每一次都是邀得真正的大人物一起,联合来办,就像是这次邀得张正常一样。
每一次都落得好大人情,一来二去,倒也让诸国不敢动他们越国了。
武当的掌门,移花宫的宫主,泰山派的掌门,璇女派的掌门,天师教的掌教,天香谷的谷主——这些人物,每一代都来过,甚至远些的,钱俶曾知父亲,当年曾请得当今天山派掌门人唐晓澜。
这也是越国的生存之道。
出自诗会的名篇,说来也是文化盛事,可近些年来,却是一次不如一次,这有命题之文限制才华的缘故,也有那些名篇,实在不是这等场合可得。
微微一叹,随意粘出几张纸来,却是勉强入耳的,好像最终,也只能在这几个中选一个了。
张正常忽然回望杨恪所在亭台,他见得,本来闲坐的杨恪,忽然起身,挥笔在纸上泼洒着。
这位?
竟然也要掺合这等俗事中么?
张正常微微有些失望,钱俶为越国国主,但却是在三国一会的夹缝中求存,可天师教如今,四十二代传承之后,也有艰难。
虽然四十二代,克服种种,才有这张姓一家之传。
可如今,也逐渐有了几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