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不久便入了初伏, 暑热渐升, 蝉鸣阵阵。因是去岁犯过一次阴暑之症, 晁衡倒一直记在心里,如今也极是关切。每日上职离家前, 他都会细细叮嘱霜黎, 要她看着我, 不让我过分贪玩。
  可是,我这婚姻大事都遂了愿了, 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可想?唯有吃喝玩乐了!只便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仍是日日上外头疯去。或是游山玩水, 或是驰马逛街, 一味高乐,毫无腻烦。
  先时还怕他担忧, 总在申时前赶回来, 后来放纵开了,沉迷取乐, 也倒没被他发现,便要尽兴才罢。
  这一日,往郊外山林去野,滚了一身的泥, 要寻处流水洗净, 却看天色晚了,恐进不去城门倒要生出大事,便只得带着这身脏泥驰马赶回。及至抵达府门, 宵禁鼓声都快结束了。
  我这才感到一丝紧张,想晁衡定然已经回府,此刻进门倒要多几分眼色,谨防与他正面撞见。如此,我只贴着墙根走,眼睛不时向四周观察,连来往的婢仆都要避开。
  “校书,都是霜黎的错,让霜黎去找夫人吧!”
  “天晚了,你出去不便,还是我自己去。”
  正庆幸着一路无事,却在主院廊口迎面遇见了晁衡,这还得了?!趁着他们还没走近,转身拔腿就跑。
  “玉羊你站住!”
  也就跑了两三步,猛听晁衡一句呵斥,再下一瞬,他便跑到了我的眼前,溜不掉了。他阴着脸,神情严肃,似乎特别生气。
  “……嘿嘿嘿……”我一时心虚,只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巧好巧,我正要找你去呢!”
  他不接话,脸上依旧黑云密布,又瞪了我一会儿,竟自拂袖而去。我呢?还能怎么办?厚着脸皮去追吧……
  “满郎,你真的生气啦?”
  “满郎,你说句话啊!”
  “满郎,我错了,对不起好不好?”
  我扯着他的袖子,弓着腰,一如从前在学中追随他时,可他倒也像那时一般,丝毫不予理睬,径直去了书房,还把门倒插了。我自知理亏,又在门外求告了片刻,可到底烦了,心生不悦。
  “就你有脾气,我还嫌累的慌呢!告辞!”
  我对着门内大喊了一声,随即走向对面的寝房,可到了寝房门前,霜黎又来将我拉住,不教我进去。
  “内房整齐干净,夫人这副模样还是先去沐浴为好,一应梳洗用物霜黎都在厢房里备好了。”
  “不就是一点泥吗?有这么脏吗?”我未免觉得她太夸张了,“那我把外衣脱在这里,再光脚进去行不行?”我说着便开始解衣带。
  “哎呀夫人!”霜黎急了,连忙阻止,也不再听我说,拉起我便往厢房去了。
  我这一路倒还不服,但进了厢房看了镜子,才知道霜黎所言不虚——我这满身的泥非止衣裳鞋袜,一张脸都被糊了大半,连头发上也是,真像个猢狲了!于是,只好老实了,沐浴更衣。其间,霜黎来回帮我换了三次洗澡水。
  “夫人不该和校书置气,他一回来听到你不在,立马脸色就变了,那都是关心所致,而又见你之前那般样子,自然要恼的!”
  事毕,霜黎帮我擦干湿发,一面谈起方才之事,我却还不甘心,可她倒帮着晁衡讲理。
  “你不知道,从前在太学就是这样,总是我跟着他求着他,还惯出脾气来了!不用管他,他要有本事,一辈子睡书房啊!”
  霜黎摇头一叹,终是拿我没办法。不多时,我也回了寝房,胡乱塞了点吃食,倦意上来,便倒头睡去。
  不知几更,隐约觉得有人在动我的脚,意识渐醒,眯眼去看,那昏黄烛光映照着的人,正是晁衡。
  他不生气了?这半夜跑来要做什么?我略作思索,心生一计,想要戏弄他一番,便仍闭上眼睛佯装梦魇之态,口中作哭腔,道:
  “满郎,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这么快就厌弃我了,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晁衡,我好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