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听她把这个想法说完后, 激动地直哆嗦,“二小姐,二小姐!您真要重开商道?太好了, 太好了!我……我还以为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梁老大, 你先别激动。”赵羡词安抚他一番, 才道,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 但具体能不能行得通,还要再看。毕竟通海商路,工程浩大, 耗资不知其数,以一家之力,是绝难承担的。不知道我爹当初走到哪一步了?”
“二小姐, 您一定行的!”梁春粗着声音嚎了一句, “您刚刚的话,和当初赵大人说的一模一样!但是,赵大人已经打通了不少关节,就是各省的漕运路线!”
赵羡词闻言不解, “漕运?那不是调公粮的水路?”
话一说罢,赵羡词就赫然一惊, “我爹难道竟是打算借漕运之便, 暗修商路?”
历朝历代, 漕运都是南北通达商业往来之命脉。有官漕和私漕之分, 官漕由官家掌控, 年年钱谷行粮从此过,耗资巨大,人力物力皆非寻常私运可比, 甚至官漕船只不够用时,还会大量征用民间私运船只。
既是官漕,自然水路疏通、船只修缮皆有官方漕运司负担。这是个极肥沃的肥缺,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相比之下,私运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但尽管如此,肉汤就够大多数私运船行赚的盆满钵满,何况各地常有官私不分家的情况,相互勾连,共同牟利。
梁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从南省到南海郡,途径三省七十二郡,漕运早已通达,而且漕运船队开支也有朝廷负责,赵大人又一向和漕运司关系很好……”
细细听梁春说罢,赵羡词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这得是“皇商”才能用的办法。
赵羡词无奈苦笑,“别说皇商了,我现在只怕随时要被朝廷杀头呢。”
可惜她没有生做男儿身,不然,何至于因女子之身受责难!
更不至于要让秦牧云出去周旋,受程铎“照顾”。
每每想到这里,赵羡词都堵心得厉害,越想越烦躁。
躲躲躲,难道只能一直躲着吗?
赵羡词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看的梁春心惊肉跳,忍不住道,“二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您——”
赵羡词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又问,“云儿那边有消息吗?”
“程大人已经处理了杨知府,押解进京待秋后问斩。杨士显大义灭亲后,深得钦差大人赏识。秦小姐一直都有跟咱们的人联络,只是杨士显盯得紧,为免暴露您,就只是报个平安。”
梁春说罢,犹豫片刻才说,“牢里的夫人和大公子,这阵子因秦小姐打点,调去了单独的牢房,与一些小偷小摸的囚犯做邻居,倒也安好。”
赵羡词沉默了下,才应了一声。片刻后又道,“以后,他们的消息,不用再跟我说。”
“……是。”
晚晴和守青她们,眼下也不能见。
现在的南省,到处都在通缉赵羡词,谣言四起。
临河院子也被查封了,晚晴和守青又新找了一处小宅院,虽然粗糙,倒也五脏俱全。
她们心急如焚,整日里牵肠挂肚地等着赵羡词回来,最后只等到了秦牧云。
这才从秦牧云这里,得知赵羡词的消息,稍微放下心。可是,自从秦牧云回来,程铎一日不落地献殷勤,晚晴和守青简直气的想打人。
秦牧云其实和他不熟,甚至于只限于当年在扬城时的一面之缘,所以对于程铎的过分热情,其实非常不喜欢。但眼下没办法,为了拖住程铎,也只好忍住拒绝的话,冷淡的敷衍着。
却没想到,她越是冷淡,程铎就越来劲。
晚晴和雷守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于是每次程铎来请,不是晚晴跟着去,就是雷守青跟着去,福莘都快失业了。
偏偏晚晴和雷守青,这些年在外奔波,也学会了厚脸皮,把秦牧云挡得严严实实,程铎几乎只能看见她的衣角,然而对此无计可施,毕竟哪家小姐不带个贴身丫头!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连着福莘都变得大胆起来,也不惧和男子接触,甚至和晚晴一起出入多了,越发大胆。赵羡词不在的这段日子,三个姑娘轮番护在秦牧云身前,倒让程铎好生没意思。
总的来说,也不过是周旋而已,秦牧云须发无伤。
尽管梁春再三将小院里的情况如实告知,赵羡词还是难以安心。
又听说莫仲已经找到幻姬门的老巢,就藏在扬城的青楼里,更重要的是,莫仲来信说明幻姬门的来龙去脉时,提到了一个人名:罗瑶,也就是幻姬门是上任掌门、如今的扬城十七娘,罗瑶是十七娘最初沦落到粉月楼时的艺名。
赵羡词震惊不已,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而且按父亲手札中记载的,十七娘和朝中只怕也是有关联的。
她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朝廷,一介平民实在无能为力,唯一有关系的莫谷宣又早早逃了!
好在莫谷宣虽然离开,但信儿传得早,不然赵羡词可能都来不及把财产转移了。
现在有福伯和杜三酉帮忙,被查封的福隆楼实际上只剩个空架子了,最值钱的莫过于那块地皮。不过,那地皮也是她借了百宝楼的巨额债务买来的,如今一查封,债自然还不起,只有拿地皮抵押。左右百宝楼本身也是皇家的生意,赵羡词也没亏。
赵羡词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空在这里等着朝廷的制裁。
她翻来覆去夜夜难眠,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带秦牧云直接走,也去南海郡。
至于通海商路这件事,既然她父亲是打算借漕运之便行事,那对于平民赵羡词而言就走不通,一个姑娘怎么能考取功名,得皇商之便呢?
但她不行,不代表有人不行。
是夜,赵羡词带着梁春,去找城外的罗瑶。
要不是莫仲传来消息,谁能想得到,原来所谓的罗瑶,竟然是十七娘!虽然不能确定她暗自来南省所谓何事,但赵羡词前后一思量,再想到父亲的记载,心中便有了猜测。
城外,夜色掩映下,泰安镇一如既往的安静。
只是平静的街东,一户人家始终亮着灯光。
正是罗瑶所在。
似乎早知道赵羡词要来一般,十七娘大门微阖,赵羡词轻轻一推,就进了去。
“哎呀,赵老板,您深更半夜,缘何突然造访?”罗瑶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作态道,“您——您想对我做什么?”
赵羡词不为所动,平静道,“十七娘,希望您的表演可以真诚一些,或许我相信得多一些。”
十七娘就笑了,“这么久没见,赵小姐聪明多了。”她笑着扯掉脸上的面具,随手扔在一边,“怎么,深夜过来,是想通了,要跟我好吗?”
“正是。”
赵羡词淡定的说罢,十七娘还愣了愣,片刻才妖娆地扭着腰过来,“当真?”
早料到她会如此,赵羡词不动声色往后一退,梁春就站到了前面。
十七娘走到一半,不得不停下来,却习惯性地对梁春抛了个媚眼。
梁春面不改色,依旧虎着脸挡在赵羡词面前,只是从赵羡词的角度看过去,明显梁春耳根都红透了。
“赵小姐这是何意?”
十七娘懒洋洋地扭着腰坐了回去,神态不悦。
“如今都到这份上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赵羡词道,“你感兴趣的并不是我,而是当年我父亲对你的调查,是不是?你不知道我父亲查到多少东西,会泄露你多少底细,所以一直不安心,直到在扬城见到我。”
“你并没有放弃对我家的关注,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很快查到我的身份,这不仅说明,你一直在关注我家,还说明你的后台甚至比秦御史还大。”赵羡词敛眉轻语,虽是猜测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冯小姐,我说的对吗?”
“冯小姐”三字一出,十七娘的脸色就显见得沉下来。
“你想做什么?”她语气冰冷,“就不怕我杀了你?”
“十七娘不必如此,”赵羡词胸有成竹,“我如今身份暴露,命悬一线,又岂会害怕多一个想杀我的人。况且我来,是有个好生意要与您做,确实是来向您求和的。”
十七娘冷笑一声,“哦?”
她并不相信。如果说,以前赵羡词身份还没暴露时,她还有谈判的余地,现在,十七娘可不认为赵羡词这么好心。说是生意,只怕是来威胁她的。
这么一想,十七娘就更对赵自省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人挖坟鞭尸!可惜,赵自省尸骨无存,只有个衣冠冢供后代供养,实在不能解恨。
赵羡词却是真来谈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