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闲清几乎快哽咽了：“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会有报应，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报应会这么狠，在他的后代身上一一应验，而他自己，只是爱而不得而已。
他因为找舒之书，唐木槿自杀了五十年他才知道这个消息。
唐星云在车祸中丧生，还被污蔑，而他也是错过，最后只能教训了王泽生一顿，以及暗地里照顾唐珂，想要弥补一点过错。
但他没想到，如果不是商壹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唐珂也会被送上一条死路，竟是一代比一代绝，而他还是赶不上。
有那么一瞬间，唐闲清觉得活着太罪孽深重了，他不配。
可唐珂像知道他会有这种想法似的，不明所以地问：“冥府大人，我能问一下，我爸妈……还有我爷爷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受苦了吗？”
幽冥想了片刻，眼神意味深长，实话实说：“没有。投胎投的也很好，虽然是普通人，但每一世都比较和美。”
他这个回答几乎是在告诉唐闲清，报应不会影响以后，而且他们过得也很好。
无意识间，唐闲清紧握的双拳被渐渐松开了
黄泉路还是那样冷，唐珂变成原形时落了一地的衣服此时还在原地。
几人越过一地衣物，并没有想着带上一身累赘，还是小兔子比较好带，商壹将唐珂搂得更紧了些。
一阵微风顺着几人的衣摆刮过，阴森森的空气中却似乎漫上了一抹曼殊沙华的妖冶香气，像在欢迎他们终于走了似的。
“先生。”唐珂从商壹怀里探出了头，仰脸看着他。
商壹低首与他平视，柔声应道：“怎么了？”
唐珂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
“我爸是个警察，来来回回做了四次呢，他喜欢这个职业，而且特别厉害。王泽生贩卖毒｜品，我爸抓过他两次，但因为证据不足，他还是个妖怪，手段很多，我爸没办法，只能又把他给放了。”
他这个话题开始的毫无征兆且毫无铺垫，商壹都像被他惊了一下脚步轻顿。
下一秒他意识到唐珂是在主动对他说起自己的事，心下又不可抑制地软了起来。
唐珂在向商壹坦诚，翻身露出最柔软的小肚子给人摸，都不害怕对方是个坏人，手上有刺扎到他。
商壹想，唐星云跟于秋露是真的教出了一个很好的儿子。
从多年以前他看到对方那么一双干净的眸子就知道。
唐珂语气并没有什么不适，就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天下大雨，路都看不太清楚，但我们都已经在高速公路上了，又返不回去。而王泽生当时开的车是当时警方的注意对象，他们认为他的货车上有毒｜品。后来他可能被逼急了，想要毁尸灭迹，就找了辆车打算撞车……撞的是我们。”
“他车上真的有毒｜品，可监控被毁了，连撞车经过都还原不了。”
商壹从始至终都在听他说，没回应过，可他摸着唐珂脑袋的手却一下一下的温柔至极。
这些商壹都知道。
王泽生车上当时有四个人，除了他，剩下三个都是人类，被警方当做目标锁定时王泽生就知道事情不妙──因为唐闲清也是妖，他们之间还有梁子。
唐闲清只是“偶然”抓过他两次，并不负责属于王泽生的案件，但要是经过这件事，唐闲清插手了，那王泽生就跑不掉。
妖生漫长，从哪里开始不是重新开始，他不会在一次艰难险阻上任自己栽倒。所以王泽生在高速公路上随机选了辆车……当他透过车窗看到唐闲清沉静的脸时，王泽生心里一惊，紧接着他又看见于秋露和唐珂，以他们为弱点让唐闲清应接不暇。
能间接杀掉唐闲清，他求之不得。
车子冲下护栏后，唐闲清因为要救唐珂，耗费了所有妖力，导致他身体里的所有器官不但迅速衰竭，还以一种不健康、像被药品腐蚀一样的彻底枯死。
唐闲清身为警察却以身沾毒的消息、如飓风过境般成为了所有警局向社会展示的反面对象。
如数功勋也成了笑话。他连死都不干净。
而王泽生车里的四个人，死了三个。昔日的共犯如果一旦被抓，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杀，却很有可能会将王泽生供出来。
虽然他有能力对付这些，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省则省。
所以他解决了一个警察，灭掉了三个同伙。
当时雨太大，路上根本没几辆车，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场不正常的车祸。
唐珂在车底下，在大雨中，从下午等到了晚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等了不知道多久才等到救他的人。
王泽生领着消防队员，大声喊着说：“在那里──就在那里──”
浓墨的黑夜让唐珂的思绪麻木，驾驶与副驾驶上两道熟悉的身影一动不动，能看出来已经变得很僵硬了，唐珂几乎连反应都没了，连伸手碰一下都不敢，只知道颤抖。
他听见王泽生说：“我车上的朋友都死了，他半小时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撞上来了，我躲不开……你们赶紧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唐珂觉得那声音很远，又好像很近，当消防队将唐珂从车底下拉出来的时候，唐珂看见王泽生本还在装着殷切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转瞬即逝。
“还活着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啊……”
唐珂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是将他推进深渊的第一步。
监控已经全部变成了雪花，从高速入口到高速路段，只要是能拍到两辆车的，没一个能用。所有对自己有利的话都已经让王泽生说完了，唐珂百口莫辩。
医院对唐闲清的尸检报告进行解读，说着没异样，但器官衰竭的不正常，不正常到被他们贴了个“沾染毒｜品”的标签。
唐珂只能猩红着眼眸、沙哑艰涩地、一遍一遍说：“我爸是警察！他缉毒！又怎么可能会碰那个东西！你们没脑子吗？”
当然有脑子，王泽生是他们的观察对象，他们心里当然会怀疑。
可没证据……这个时代，只认证据。你不能说他是坏人他就是坏人，你也不能说缉毒警察就不会碰毒。
这招毁尸灭迹太成功了，成功到是唐闲清毒｜瘾发作，控制不住方向盘撞上后来的货车，货车很重也很大，他把自己撞下了护栏，与妻子双双殒命。
同时货车也是损失惨重，三条人命说没就没了，看到唐珂还是个孩子的份上，王泽生要唐珂赔偿280万，二十年内还清……
他怕唐珂不认，还请来了媒体，让这个社会对着他死去的亲生父亲进行抨击、诋毁。
唐珂终于迈出了走向深渊的第二步。
镜头之下，唐珂目眦欲裂地看着没有入境的王泽生，只能撕心裂肺地问出一句：“我爸到底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
他说：“我给你钱，给你！你向他们解释我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泽生虚情假意地表现出了一丝沉痛：“好孩子，节哀。”“我爸是个好警察，你刚才看到的我未来的事，有关于我爸的一些，真相不是那样的，”唐珂前爪扒在商壹的胸口，努力地往上仰着身子，他说：“我爸爸是清白的。”
商壹从各方思绪里回神，轻声应，怕惊动什么似的：“我知道。”
唐珂以最轻松的语气揭开最血淋淋的过往，只是怕商先生也会像别人一样，只认证据，信自己看到的。
可不用解释，商壹信他，无条件。
唐珂笑了，身体都放松了一些，他放心地说：“有时间先生可以趁我睡着了、偷偷进我的无字天书，那样你就知道了。”
闻言，商壹摸他毛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心接，早就看过了
可此时被对方这样坦诚，商壹深深觉得自己好像个畜牲，虚伪。
静默半晌，商壹道：“事情发生六年后，唐闲清回来知道这件事，去把那个该死之人打了个半死，替你出了一口气。但你们这里有特有的生存法则，他是大妖也没办法杀了他。
唐珂懵了：“啊？”
从唐木槿，到唐星云，再到唐珂，唐闲清谁都对不住，无论说起谁他都疼得喘不过气。所以唐珂讲唐星云的时候，他一直垂着眼睛将自己藏成了隐形人，猛然听见商壹说这个他还霎时惊住了，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两秒后，他反应过来了，唐珂比他先一步询问：“先生……已经进过我的无字天书了呀？”
“嗯，”商壹垂眸认真地盯着他，道歉般地诱哄：“莫怪。不是可怜，想疼疼你。”
唐珂愣愣地眨巴了两下红眼睛，耳朵也跟着轻动了两下，像是…
他心想，他说这个其实更大的心思是想让商壹可怜他，然后让神明心里有他！谁知道商壹比他段位高太多，一时间唐珂都说不出话了
耳朵动着动着就移到脑袋前方遮住了眼睛，唐珂低下头，把脸也藏进耳朵底下。
他声音闷闷地从下面传了出来：“谢谢唐先生。”
从未见过，但舒殊的陪伴，和妖怪论坛的商壹，还有那时候对王泽生的教训，唐珂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是有被惦记着，他当然是欢喜的
而唐闲清瞬间明白过来，商壹这几乎算是在帮他说话了，再听得唐珂这声谢，当下，他心口都像被一股热填满，暖烘烘的
他轻声说：“也谢谢小珂不怪我。”
唐珂从耳朵下露出了一只眼睛，对着他笑了，笑容乖巧，直击人心。
忽而，下一刻，眼前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遮挡住，头顶上方传来商壹不愉的声音：“不应当最谢谢我？”
唐珂抬头，商壹又说：“对我笑，快点。”
唐闲清：“……”
安静了一秒之后，唐珂“哈哈哈”地大笑出声，蹭了蹭商壹的胸膛，颇有些没心没肺。
黄泉路渐渐到了尽头，曙光近在眼前，商壹堪称溺爱的老父亲一般、任由唐珂在他怀里“撒泼”。
深渊深不可测，万幸，阳光底下，还有唐珂的一席之地，他抓住了光。
──他受尽苦楚，却依然爱着这个世界。
唐珂舒服地窝在商壹怀里，在光下轻声说：“谢谢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过往的细节不会写出来，我自己写着也疼，已经尽最大努力将事情粗化略过了，都别难过哈。
感谢支持，给大家鞠躬啦～么～我爱大家，亲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