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只是觉得，宋淑敏不喜欢她而已。
后来才渐渐地意识到，宋淑敏对她有怨气。
可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了她。
难道就是因为她后悔了多年前把她捡回家，一见到她就堵心，所以才愈发讨厌她吗？
不是。
她今天找过来，明显是因为她以为宋琛不回去过年是她教唆的。
她以为宋琛和她有男女之间的关系。
宋菱轻讽地扬了扬嘴角。
楚让走进来的时候，她正有情绪。
宋菱半侧过身去，低头垂眼，轻轻吸了吸鼻子，飞快地调整了下神态。
下一秒，她就被楚让强制着转过身来。
男人没说话，只是从她已经毫无温度的手里拿过冰袋来，轻轻地放在她的脸上，然后再抬起来，在轻轻地触上。
良久，等她的脸渐渐消了红，楚让把冰袋放到旁边，捧起她的脸来，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地把她潮湿的脸颊擦干。
宋菱的眼睫轻颤。
她掀起眼皮来，望向他。
“疼吗？”他终于开口问了她。
嗓音毫无情绪起伏，听上去没什么温度。
可再细细品一下，就能感受到他现在有多压抑情绪。
宋菱下意识地就想摇头。
她一个人习惯了独自坚强，哪怕是假装的，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来她的脆弱。
所以哪怕是面对着楚让，这个目前是她男朋友的男人，她还是和原来一样，条件反射性地就想否认。
可是，真的很疼。
不仅被打的脸疼。
心里也疼。
宋菱没说疼，也没摇头。
楚让俯身凑过来，弯腰在她面前，很轻很轻地冲她的侧脸上吹着热气。
而后，柔软的触觉传来。
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宋菱疼的轻蹙起眉心。
渐渐地，她紧拧的眉心舒展开。
他倾尽温柔地亲吻着她的侧脸，想这样去驱散她的疼痛。
宋菱闭上眼，微仰着头，喉咙哽了一下。
随即，她抓住楚让腰间的衣服，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脆弱来。
“疼。”宋菱的声音很轻细，染上了一丝哭腔。
楚让立刻就把人给抱紧在了怀里。
他安抚地顺着她的脊背轻拍，让宋菱靠在自己怀里缓解了一下情绪。
好一会儿，宋菱才把刚才几乎要翻涌而上的委屈消化掉。
她睁开有点湿润的眼，轻叹了口气。
“楚让，”宋菱抿了抿唇，顿了几秒，说：“你都听到了吧？”
“我根本不是宋淑敏的孩子。”
她松开他，靠回冰箱，姿态有点随性。
宋菱抬手，往耳后拢了下散下来的头发，沉吟了片刻后，对楚让坦白：“我很早就知道了。”
“但没告诉任何人，小琛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一开始还是有点难过的，”她笑笑，目光变得悠远，带着些许空洞，“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了家人。”
“好像被全世界给遗弃了。”
“后来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宋菱抬起眼来，眉眼弯弯地看向正垂眼瞅着她的楚让，很释然地说：“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而且，就像小琛说的，不一定非得有血缘关系才能是家人。”
“我和小琛这些年来姐弟间的感情始终都没变。”
楚让一直都没说话。
在宋菱说完这番话后他就把这个女人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宋菱的话语越来越轻松明快，“再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啊。”
“我有意意。”
须臾。
“还有你。”她说。
这些年来，楚让一直觉得宋菱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因为她的性格，就像是沐浴在阳光温暖里，热情乐观。
可他现在才发现，他当作阳光的人，其实始终都活在黑暗中。
她也期待着有阳光洒进她的生活。
她也期望有个人能带着光来，拯救她一下。
她一个人一声不吭的，经受了多少委屈他一点都不了解。
他自以为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楚让才明白，他有多自私。
他从不曾窥探她隐藏起来的心底，却错过了她最需要他给个肩膀依靠的时候。
宋琛在楼上的房间里守了宋意意一会儿，然后就下楼来。
正巧撞上楚让和宋菱从厨房出来。
宋菱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了下去，只是被划破的那一道还有点痕迹。
脚虽然崴了下，好在没有扭伤，也没大碍。
宋琛看到宋菱后又是满心愧疚。
“姐，对不起……”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给宋菱道歉。
从前也是这样，每次宋菱被宋淑敏训斥过后，宋琛都会在私下对宋菱道歉。
虽然不是他的过错，但他就是觉得愧对于宋菱。
宋淑敏前些年只是单纯地不满宋菱，所以总是打击她。
现在宋淑敏对宋菱已经不仅仅是不满了，她居然很荒唐地害怕宋菱把宋琛从她的身边夺走。
而很可笑的是，这明明都是她自己亲手把宋琛推远的，她却反过来要怪罪无辜的人。
如果她能公平一点，不要总是当着他们姐弟的面儿把宋菱说的一无是处，把宋琛夸的天花乱坠，宋琛也不会这样反感。
如果她能像个正常母亲那样对宋琛，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习或者工作，而不是一昧地按照她的想当然给宋琛规划另一个完全没有意外和惊喜的人生，但凡他能够多尊重一下宋琛，对宋琛的掌控欲不要那么强，听听宋琛自己的意见，他们母子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
而现在，这种现象太过普遍，宋琛和宋淑敏只是广大缩影中的其中之一。
不管父母到了多大的错，在父母眼中，他们没有错，错的都是孩子。
父母总是苦口婆心地对孩子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却从不知道这对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也从来不问一下孩子，看看他到底需不需要这种“好”。
他们太过爱孩子，太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所以试图掌控孩子的人生，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孩子铺好通往成功的那条捷径。
却从来不在乎孩子是不是真的想走这条道路。
一旦孩子反驳，就成了不孝和不知好歹。
这种关系就像是一根紧紧绷住的细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崩断。
而一旦崩断。
父母就会对着孩子撕心裂肺地大喊：“我只是第一次做父母，没有经验，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不能。
根本无法体谅。
宋琛对宋菱道了歉后就离开了宋菱家。
宋琛一直以来都很压抑，而现在，这种压抑的感觉就要把他压垮。
他现在仿佛就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而且还在一直被充气，时时刻刻觉得下一秒就会爆炸。
他受够了宋淑敏这种病态的爱。
远处的烟花爆竹在响，到处都在辞旧迎新。
宋琛望着绚烂的夜空，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光芒。
他也该好好地辞旧，然后，去迎接新生活。
宋琛离开后宋菱和楚让就上了楼。
宋菱到主卧室看了看宋意意，小孩子睡的很踏实，也没有踹被子，宋菱走到床边，弯腰在女儿的额头上轻轻地烙印下一吻，然后才离开。
楚让就站在门口，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可能，对于她来说，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宋菱和楚让去了旁边的卧室，进去后宋菱就找了衣服要去洗澡。
楚让在宋菱进去后没几分钟也推开了浴室门。
……
两个人换好衣服出来后已经接近十二点钟。
不知道哪里响起了钟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十下过后，窗外的烟花爆竹声瞬间就响了很多，夜空一下子就被点亮。
宋菱站在窗前，抬脸看向绚烂多彩的夜空。
卧室里只开了一线床头台灯，光线微暗。
外面五彩缤纷的烟花爆竹映在她的侧脸上，把女人唇边洋溢的笑容都装点地异常迷人。
楚让就站在她的身后，宋菱一回头就进了他的怀抱。
她仰起脸来，笑着说：“新年快乐。”
楚让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而后，窗帘上人影重合。
绵长的相拥而吻之后，楚让和宋菱在床上坐着，由今晚的事进而聊起了宋菱之前经历的事情。
“我是在初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宋淑敏在家里和别人说我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句话的。”
宋菱靠着楚让的肩膀，平静地笑道：“那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难过伤心，而是恍然大悟。”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她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原因。”
“宋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楚让问。
“我研二那年，出国之前。”宋菱如实回道。
楚让突然想起宋琛之前就对他说的话来。
宋琛当时就说那会儿他们家出了一些事，所以宋菱就出国了。
宋琛用一句话简单地带过，楚让也不好意思多问他家里的私事，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会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楚让轻抿了下唇，顺着上一个问题继续问了下去：“他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