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一叹——
若是有这少年的武功,还有这少年的才气,哪还需如此苦苦自思?
萧青峰叹气之后,回转自身,仍旧说着:
“到了那天,约好的时间,我依约到峨眉后山去了,那晚月暗,伸手不见五指,就是我的眼力,也看不清多少。
那日天色,倒是不合比武,我本不想去,只是觉得谢云真必然会允诺前行,我想去和她另约时日。
到了后山,我见着一个黑影,面目上和我一样,也是带着面具,身材倒是和谢云真相若,那时初见着,我有些怯怯,又看不清人,就拔剑出鞘,想以剑刃明光,看清一些。
我剑才出鞘,就见得那人突然一跃而前,一口剑泼风似的,连走险招,着着向我要害之处刺来——”
那不是谢云真!
这是杨恪的第一念头,毕竟按着萧青峰的言语,还有谢云真的名号来说,她当不是这般急迫之人,更是不会随意杀人的。
因为那般,她的名号就不会有‘圣’字,‘仙’之一字,向来是说,这人如何美貌的。
谢云真当时,能迷得萧青峰这青城嫡传子弟的,必然相貌不凡。
她若是辣手之人,那么她的名号,就该是‘辣手仙娘’之类的,若是再狠毒些,杀得人多些,那恐怕就要换成‘赤练’、‘罗刹’之类的名头了。
“我当时无暇去想,苦苦应对,连斗了几十招,都没空隙来说话,甚至斗战时,我也察觉,她使得非是峨眉剑术,反而像是武当的。”
说到这里,萧青峰忽地怒目而视雷震子,继续道:“我当时叫道‘我是青城派的萧青峰,你们是谁?’却没听到回话,反而暗地里,忽地跃出三人来,皆带着面具,一起向我进攻,多了三个强敌,我当时根本应付不得,三五招之后,就添了几道伤口,处于死境!”
这不像是争风吃醋来着,却又像是——
杨恪继续听萧青峰所言:
“我正当死时,就听得一声笑,随后一青衣少女,从树上跃下,没带面具,也没穿黑衣,明晃晃的剑光中,我认得她是谢云真——”
这谢云真后来出来,那么前番等着萧青峰的那人是谁?
“我当时摸不清楚情况,不知究竟,心里也有些慌乱,就见得一黑影向我扑来,使得正是那招‘灵禽敛翅’的招数,我当时神志意乱,随手一招,使得正是那招‘星落高原’,那黑影的肩膀立被我削断——”
“啊!”
外间,一声暗暗的惊呼,此间还有不少天山弟子,乃至各大派弟子聚集,颇有人在外间,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冒川生似乎没有禁止,不然以他玄功,定然能阻隔此间声音。
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杨恪不知冒川生什么意思,继续听萧青峰说着:
“谢云真当时,运剑上前,补上一剑,将那人杀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云真又是两剑,把先前,第一位和我对敌那人脸上,划拉了两下——”
两下?
杨恪望向雷震子,见他脸上,恰恰就是两下剑创。
“那人的脸,被划成了一个十字,左边眼珠,也给剑尖刺得凸了出来,面目狰狞,有如恶鬼——”
果然是雷震子——
杨恪看着雷震子,此时铁青的脸色,还有冒川生不动声色,却不知在想什么?
“剩下那两人也被谢云真一手暗器,伤倒在地,等谢云真走后,我点燃火石,去看那几人,发现死的那个是崔雨子,他曾是峨眉弟子,使出那一招,倒也合理——”
深吸了一口气,萧青峰又道:
“那两个被谢云真伤了的,就是王流子和崔云子,我本想为他们治伤,和他们对我怒目而视,我想起此前,他们齐齐动手,要伤我之事,也就立刻离去了。”
说到这里,萧青峰看着雷震子说道:“此后,雷震子、崔云子、王流子三人,到处追踪,立誓要把我置于死地——”
这句说完,萧青峰仰头哈哈大笑几声,然后道:“二十年来,我东躲西藏,所幸没被他们几人给害了,前不久更是杀了那王流子,从他口中,得知当年之事的真相,雷震子,你可要我说来?”
本来铁青着脸的雷震子,忽地脸色一白,配合着他那恐怖的面容,显得更让人恐惧。
他久久无言,萧青峰冷笑两声,就朝着冒川生道:“那王流子落在我手中,被我折磨之后,才说出了当年之事,我方才知道,那时,雷震子和崔雨子,都曾向谢云真求婚,自然,他们这等人,谢云真如何看得上,还羞辱了他们一番,崔雨子是因想要对谢云真用强,被逐出师门,还是谢云真求情,才没得废了他的武功,也未将这事,传播出去——”
如此说来,这谢云真,倒是真的不愧一个‘圣手’之名了,倒是真的好心,这等师弟,饶恕他干啥?
杨恪心里不以为然,他已经猜知了此事的真相,不过还是静等着萧青峰说完。
“那晚上,真实情况是雷震子约谢云真比剑,不是谢云真约我比剑——”
冷笑看了雷震子一眼,只见这会,他神色惶惶,萧青峰也不可怜他,继续说道:
“当时谢云真和雷震子约定各戴面具,只是谢云真不知雷震子还暗中埋伏了崔云子三人,不过就这般,还怕敌她不过,于是又用计叫王流子叫我出来,想我与她先斗、他好从中取利。
只是,谢云真早瞧得他真面目,以妙手令他神智昏乱。
那天我是想去另约时间的,因此到的也早,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动起手来,后来崔云子三人一到,以为我已看破,反过与谢云真结纳,伤害他们的大哥,于是一涌而上。
那崔雨子本是峨嵋派的,神差鬼使,恰恰又使出了‘灵禽敛翅’那招,丧了性命,那晚若非如此阴差阳错,谢云真武功纵高,恐怕也不是他们四人之敌。
我和雷震子的仇怨,也就是这般了,冒前辈,若是觉得我做错了,违背了什么江湖大义,此时我任由您处置便是了——”
萧青峰这时,昂首说着,倒是可见一二风采,不像是之前那般,老朽欲死的模样。
这时,冒川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先是走到萧青峰身边,忽然擒住他的手腕。
这一下,却是谁也没有料到,萧青峰也是,他反应甚快,立刻就要将手按在自己的剑上。
虽然嘴里说,任由处置,但冒川生真的动手时,他还是决意反抗。
也就是这般性格,不然他有何必苦苦挣扎着二十年。
他想要动手,可他的本领,在冒川生面前,哪有施展的余地。
就见得他手在半途,就呆立住了,而在杨恪看来,却见得他头上,阵阵白烟,飘荡而出。
许久后,冒川生松开手来,萧青峰身子一晃,忽地俯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却是黑血。
“你跪下——”
杨恪见得,冒川生这时,身子也是微微一晃,像是刚才,耗费了不少真气。
毕竟他也将近百岁高龄了,哪怕是大宗师,这般年纪,也是体魄衰老了。
扑通!
雷震子这时,双膝着地,不言不语。
“你可有话说?”
冒川生慈爱的言语问着,萧青峰这时,跌坐在地,像是正在盘膝打坐。
雷震子许久都没说话,空寂了许久,才听得他一声涩涩的言语:“弟子——弟子错了!”
“你之一错,害得一人性命,害得武当峨眉两家同道情谊,害得一人颠簸流离二十年,你这错认得太晚了——”
冒川生一叹,缓步上前,一手按向雷震子头上。
“前辈——”
萧青峰这时,忽地叫道。
这时他扭过脸来,杨恪忽地发现,原本他脸上的满脸皱纹,忽地消去了,一下子从六十岁的老汉,变成了三十来岁,风华正茂的模样。
一袭青衫,倒是别有一番风姿,倒是像是正经大派传人的模样了。
杨恪端坐,并无出言,也并无出手劝阻的打算。
在他的三观看来,雷震子此前,求爱不成,就谋算谢云真,这种人,他已然瞧不起了。
更别说,不向谢云真寻仇,却来欺负萧青峰,这般人,死了也算是净化空气了。
冒川生手掌似缓却未停,仍旧按在了雷震子的头顶上。
片刻后,冒川生道:“收回武当所传,逐出师门,你若不服,尽去找闲云,让他与我分说便是——”
冒川生说完,转头看向杨恪,问道:“倒是让小友见笑了。”
杨恪摇了摇头,说道:“弟子贤愚,岂能由师?武当一门之清誉,非在一人之恶,而在前辈这‘赏罚分明’
正是那句:予其惩,而毖后患;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肇允彼桃虫,拚飞维鸟;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
冒川生微微点头,又看向萧青峰,这时已然大变模样的萧青峰,起身,一拜到地,言道:
“萧某以己之心,揣测大宗师胸怀,十分不该,若说此事,萧某行事,也有孟浪,岂只是他人之错?
此番之后,萧某当回转师门,自缚十年——”
冒川生摇了摇头,却也没劝说,直言道:“既如此,此事就此作罢,我当传信峨眉灭绝师太,化解两家旧怨,你且去吧!”
萧青峰再次一礼,又向杨恪拱手道别,杨恪目视他踏出门厅,消失在山野中。
雷震子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变成了五十来岁的模样他那凶恶的相貌,这时倒是显得有些可怜了。
不过杨恪没去理他,和冒川生告别之后,径直走出了此间。
可人倒是还在等着他,不过柳莺莺消失不见了。
“莺莺姐方才被玉师父领走了,玉师父说,让你过会去寻她——”
玉师父?
杨恪立刻就明白是谁了,说的是‘玉罗刹’练霓裳。
听到这个名字,杨恪脸上不由泛起一丝苦意。
他没听过其他人的名字,但是练霓裳的名字,还是很熟识的。
这个世界的练霓裳就不用再介绍了,江湖十年一人,就说杨恪记忆中的,故事中的练霓裳。
比着这个世界,也是分毫不让,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胸有丘壑却不屑用心机,可发一叹的不平凡,昙花一现的美,只有霓裳的玉罗刹达到了这一类的极致。
不但有睥睨天下的雄风,更有心底的柔弱,霓裳一剑来去风雨江湖路的豪迈,又有黄龙洞中一瞬间的楚楚可人。
在天山风雪中的红颜白发,鸡皮鹤发的触目惊心中愈加叫人唏嘘不止,想及昔日的英姿飒爽,顾盼神飞,只能一叹。
哪怕成了白发魔女却也分毫未曾失去玉罗刹的一切美好。
傲依旧,情依旧,不同的只是青丝换白发,将一切深深埋在心底,不肯稍漏了而已。
其时的她,已经原谅了曾经爱的那个人,只是不肯再去承受有了瑕疵的情缘。
一段天山传奇,优昙仙花的故事。
一剑西来,千岩拱列,魔影纵横;
问明镜非台,菩提非树,境由心起,可得分明?
是魔非魔?
非魔是魔?
要待江湖后世评!
且收拾,话英雄儿女,先叙闲情。
风雷意气峥嵘。
轻拂了寒霜妩媚生。
叹佳人绝代,白头未老;
百年一诺,不负心盟。
短锄栽花,长诗佐酒,诗剑年年总忆卿。
天山上,看龙蛇笔走,墨泼南溟。
武功或许不如此世,但这为人,为情,却是怎么也该一叹,也该服气。
不过此世不同,杨恪也不知玉罗刹的往事,只是听得一二传言,只是知晓她和石之轩的一段过往。
具体的事,却只是听得柳莺莺说过师父的一二脾性,只是柳莺莺所知,恐怕也只是片面。
想着昨天那一面,那窒息的一剑,虽然剑未出,但其剑锋芒,杨恪平生仅见。
暗暗咬牙,杨恪怀着壮烈的心思,挺着胸膛,大踏步去了柳莺莺所居。
可人抿嘴一笑,在后轻追。
苗若兰早被柳莺莺抱着走了,她这时无事一身轻,也不着急,就看着跟着杨恪。
在外,左右寻看了片刻,也没寻到一个救兵来。
昨日,有吕四娘等人颜面在,玉罗刹未曾怎么为难他,让他逍遥至今。
杨恪有些后悔,今日不该如此逍遥的,实在该早早就携着莺莺,一起往中原便是,中原地大,想来她也找不着。
等着以后,武功有成,再回来,看她如何?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杨恪昂首挺胸的踏进门去。
就见得其乐融融的一幕,玉罗刹正抱着苗若兰,给她喂着饭食,不知是什么羹。
杨恪的脚步立刻轻了些,寻看了一周,没见柳莺莺,有些奇怪。
就要轻轻踏步后退,先退出此间,再说其他。
不过,杨恪一步后退,还未离地,就感觉背后若有芒刺,立刻就站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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