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恪没有深谈的意思,心中挂念着押的镖,马行空也没看那美妇为何要凑近杨恪,行礼之后告退。
不过此时,他的心,却放下了大半。
虽说南北少林威名赫赫,但这江湖上,却不乏冒名之举,只要不是两榜中人,谁又知道普通少林武僧的相貌?
不过,看着少林群僧中,打坐的那个和尚,马行空却隐隐有所猜测——
若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此处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安全所在,他们自然不可能会是劫镖的。
尤其还有恒山那三位德高望重的师太,恒山固然不已武功闻名于世,但谁也不会小瞧了她们,她们就更不会是劫镖的,若是真有劫镖的,还可能求助她们援手。
“爹爹,你为何要去向他行礼?”
那边声小,马春花也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是有些不解,在她的心目中,父亲就是第一号的大人物了,平素和人往来,不管什么人都不不卑不亢,极有地位。
尤其这镖局中,上下管着几百号人,虽然他不使威风,上下的尊敬,那也是应有的。
可马春花,如今却瞧着父亲,向那少年行礼,她没去细看,只是偷偷几眼,也瞧见了那少年丰神俊朗,绝对不是她平常所见的那些鲁莽愚钝的莽夫,也不是那些还依偎在父母身前的少爷。
就连父亲,都要向他低头,看他周围簇拥着的人,那一个个,可是比镖局那些人厉害多了。
“噤声!”
马行空回头,呵斥一声,又扭头看向了门外。
吱呀一声,门再被推开,又有两个避雨的行路人走了进来。
这俩人,一个是没了右臂的独臂人,他脸上,还有一条极长的刀疤,从右眉起斜过鼻子,一直延伸到左边嘴角,在黯淡的天色下,站在门口处,显得面目极是可怖。
另一个人则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看着黄黄瘦瘦的;这两人衣衫都很褴褛。
马行空打量了一阵,看着两人穿着,像是丐帮的,但肯定不是丐帮弟子,因为两人都很有礼貌,还是请求之后,才靠近门口的火盆。
“这八卦门说是门派,其实倒不如说是家族,大家伙都称之为商家堡——”
陈家洛见那马行空离去,又看见那美妇凑上来,不过只是看了几眼就走了,他看那美妇不像是会武功的,也没去理她,和杨恪说着眼前这庄子的来历。
“建这商家堡的商剑鸣也是颇有几分名头,曾名登风云谱人榜之上,不过前几年惹到了‘辽东大侠’胡一刀头上,被一刀砍了——”
却是商剑鸣听说苗人凤的新外号叫做“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们年纪差不多,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于是心中不服,找上门去比武。
偏巧苗人凤那时不在家,他和苗家兄弟三言两语争执起来,就动起手,之后竟下杀手,将苗家两兄弟、一个妹子,全用重手震死。
还将苗家不会武艺的弟妇也一掌打死,而苗人凤当时记挂着和‘辽东大侠’胡一刀比武之事未了,所以一直没去寻商剑鸣报仇。
不过,苗人凤与胡一刀比武之时,说起了此事,胡一刀连夜急奔千里,寻上了商剑鸣,还不用胡家刀法而用白天与苗人凤比武时学到的苗家剑法将商剑鸣杀死,他的首级也被胡一刀割下送给苗人凤。
杨恪听着陈家洛的解说,感觉是越来越熟悉,听到了胡一刀之名,他就想到了,这不是金老书中的人物吗?
这时他抬头看向门外走进的两人。
两个貌似丐帮的乞丐,一老一少。
不会这么巧吧?
努力去回忆,杨恪记得,好像会发生一起抢劫案?
莫不是我这一劫,要应在此处?
只是杨恪看了看不远处的少林三玄,恒山三定,这几位大师都在,区区小蟊贼,如何伤得了我呢?
前面马行空见那两人坐下,细细瞧了片刻,觉得这两人不像是来劫镖的。
他才回头,呵斥着身后站着的女儿和徒弟:
“你们两个跟我来!”
带着两人到了门外走廊上,迎门的男仆正靠着廊柱在打瞌睡,看见他们出来,也只是扫了一眼。
这时,雨势逐渐变小了,马行空走了几步,寻到了一处无人所在,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徐铮,呵斥道:“我教你练武,是要你去卖弄武艺的吗?”
徐铮低头道:“弟子不敢,只是那狗官——”
见他还要分辩,马行空又一句斥责:
“住口,那是朝廷武官,东宫侍卫,你若伤了他,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喘了几口气,马行空看了看四周,然后又道:“你们平常在镖局里,也不会惹下多大的祸事来,可这行走江湖,这不知何时就能招惹到惹不起的人。
你师父我,这几分薄面,许多人都不会认的,就那屋中,那边坐的几个人,一个个的,都不是你师父能招惹起的,那武官,你刚才若是伤了他,本来没理的事,被那贵人瞧见了,到时再插手,跪那里磕头的,恐怕就是你师父我了!”
马行空说着,长叹一声,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那不是胆子小了,而是牵挂多了,也知道的多了。
“就这庄子,你们说这家人武功你们看不上,可你们知道这庄子的主人是谁吗?”
被马行空一顿教训,马春花倒是无言,她一直想着,那“贵人”是谁。
徐铮却是不服气,嘟囔着说道:“多半是个不怎么会武功的!”
马行空此时,冷笑一声,低沉着声音,说道:“不怎么会武功的!哼,十五年前,你师父给人砍过一刀,劈过一掌,养了三年伤方得康复。那人是谁?”
徐铮闻言一惊,他知道此事,说道:“八卦刀商剑鸣。”
马行空低声道:“半点儿也不错,那商剑鸣是建了个八卦门,这里正是八卦门,主人家还姓商。
这路新走,我不熟悉,胡乱进来避雨,初时并没留心,你来瞧,这柱子上绘着什么?”
徐铮侧头去看,就见那廊柱上金漆漆着一个八卦图形,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师父,快抄家伙,咱们撞到仇家窝里来啦。”
马行空哼了一声,然后淡淡地道:“倒不用忙,商剑鸣早给人杀啦!”
徐铮曾听师父说过当年大败在一人手里,那就是武林大豪八卦刀商剑鸣,只因这是师门的奇耻大辱,师父后来不提,也就从此不敢多问一句,却不知商剑鸣原来已死,低声问道:“是你老人家后来报了仇?”
马行空哼了一声,道:“商剑鸣的武功,我再练一辈子也赶不上,凭我这点玩艺儿,哪杀得了他?”
徐铮大奇,问道:“那么是谁杀了他?”
马行空道:“之前你们说,你们在后院瞧见那少年用金镖打木牌上的人形,那两名字,嘿嘿,商剑鸣就是给这两个人杀的。”
徐铮睁大了眼睛,道:“胡一刀和苗人凤?”
马行空点了点头,脸上神色阴郁,便如这时的天空那般黑沉沉地。
也难怪了,这大仇,他根本报不得,只能忍着,尤其此时还托庇在仇人庄子上。
徐铮平素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马行空管束的严,他又没啥江湖经验,只以为当世之间,说到武功,极少有人能强得过百胜神拳马老镖头了,他平素跟着马行空行镖之时,也见过不少绿林好汉。
有时也会较技一二,马行空甚少出手,早两年就是徐铮代他出手了,也是胜多败少。
那些个啸聚山林的好汉们,他都能胜过,在他心中,武功最高的,也就是师父那样了,那少林的方丈,武当的掌门,应该也是如此吧。
岂知这时竟听师父言道,非但八卦刀商剑鸣武功远胜于他,胡一刀与苗人凤的功夫又在商剑鸣之上,不由得大为惊诧。
这时,他方知几分江湖之大。
片刻后,徐铮又低声问道:“那胡一刀与苗人凤是何等样的人物?他们武功得有多厉害?”
马行空道:“胡一刀的武功何止强我十倍,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徐铮闻言却是舒了一口气,问道:“想是病死的了?”
马行空道:“给人杀死的。”
徐铮睁大了眼睛,道:“胡一刀这么厉害,有谁杀得了他?”
马行空道:“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这“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十三个字一口气说将出来,声音虽低,却是大具威严。
只听这名号,徐铮的胸口顿时一沉,只这名号,就知道这是一位绝顶高手了,正待细问,猛听得门外隐隐马蹄声响,雨中有马儿急奔而来。
马行空脸色一变,感觉有些不妥,转身立刻走向大厅中,到了门口,就见着几位镖师都已经出来了。
若是一两人,两三人也就罢了,大概不会是劫镖的,可听这声音,至少十来骑,还这么急,还朝这里奔来——
那面目英俊的青年与那美貌少妇听到马蹄声音,互望一眼,似在强自镇定,但脸上终究露出了惊惶之色。
那青年拉着少妇的手,起身避开涌出的镖局众人,他们站到了门口处,却只是侧着身子,只漏了半面在外。
十多骑不速之客,听声音,是奔到庄前后,戛然而止,但听得数声唿哨响起。
马行空一听哨声,脸上变色,低声道:“定着点儿。”
这下再无疑问了,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徐铮极是兴奋,声音发颤,问道:“那话儿来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但是仍旧免不了有些紧张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