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们的落脚处已是极僻静的高处，一般的鸟儿飞不上来，能飞上来的凤凰似乎也没打算飞上来，只立在下面的树枝上等这两位分个高下。所以此时对话就只有我们三人可以听到了。
“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鹓雏皱着眉头说。
“血统不纯，是个半妖。多半是人族的味道吧。”极乐又上前一步。
鹓雏钳着我退后一步，看极乐凝住了脚：“今年朱雀抓的那只异兽品相并不佳，四灵会上诸神若是不快，你猜会怎么样？”
极乐见他警惕，站定了不再上前，道：“你跟我说这些作什么？”
鹓雏干笑一声：“你打败了鸿鹄和我，若你也能打败朱雀，四灵会便是你要呈上异兽给诸神了。我且问你，若是他们不喜，你当如何？”
极乐一挑眉头：“不喜欢又如何？我一直便不知为何要为神族抓捕异兽。他们已经贵为神族，却为何还要与一些妖兽过不去。说来我们在诸神眼里，与诸妖又有何不同？不过自以为是有了三六九等，实际也不过是神的走狗。”
“上一个在诸神中讲出来这话的，是饕餮一族，看看他们如今是什么下场？”鹓雏眯着眼睛冷冷道：“若让你真赢得了凤族之主，你是准备带着整个凤凰一族走向覆灭吗？”
“鹓雏大哥，你是在说梦话么？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朱雀大哥，他天赋卓然，是天生的战士啊。”极乐慢慢地说着话，背后升腾起红色火焰一样的翅膀，声音又深沉又让人迷惑。
他咬着“梦”字的时候，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
极乐在编织幻境了。我恍然醒悟。
我试着顺着他的幻境，接入我的梦境，只要鹓雏有一个心神的入口松懈，我就有机会让他昏睡过去。
一探知到他的意识我就明白过来，鹓雏撑了这许久，确实心神是十分疲惫的。我凝神封闭他的意识。他终于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即使如此，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脑中有一块被封锁的极牢固的部分。
他一入睡，我们两个人都失了平衡，在极乐飞身来接住我们两个之前，我还是好奇地抚上他的眉心。
虽然只有电光火石的片段。奇怪，好像是很多人在举行什么仪式，他们唱唱跳跳，仿佛民间祭神的歌谣？那当中模糊能看到一些人半浮在空中，如灵魂出窍，随歌谣飘荡，很快就又回到了人身上。
出来！
我听到有人叫我。
然后我就感到有一双翅膀在包着我往后退。再睁眼睛的时候极乐已经把和鹓雏拉开的距离。
鹓雏看着极乐，倒不如何生气：“你确实进步迅速。连我都不如你了。当初化凤的时候你明明喝到的血最少……”
他话音未落，地动山摇。
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言不发，迅速往凤族中心地带赶去。
“喂，极乐，发生什么了？”我问。
他抿着嘴：“当是神使到了。”
神使？
“这次不太一样。”两人落地后皆顿住脚，鹓雏回头对极乐说道，“小心行事。”
如果说先前凤族内部的较量众鸟还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此时便犹为沉默战兢了。
越往近处走，气氛便越是怪异。
极乐把我往身后揽了揽，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有雌雄杀神的味道。”
“你确定？”我感觉自己的心抽了一筋。
我瞧见桃之在鸟群里朝我使眼色，便道：“那我先避避风头。”
鹓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作什么？”极乐怒道。
鹓雏手没放轻，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表情：“急什么。鸑鷟，我看无邪姑娘还大有用处。能用梦境连结幻的境的猫妖，就是纯血也没有几个吧。”
我见两人剑拔弩张，忙道：“也罢，哪能有你们身边更安全呢。快别硬杠了，一会儿我们就成全场最引人注意的了。”
两人这才平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其他人汇合。
桃之见我挣不脱，幽幽地挪到我旁边与我耳语。
“什么状况？”我悄悄问他。
“你可知凤凰，麒麟，苍龙，玄龟这四种灵兽与神族的渊源？”他说。
我轻声哂笑：“在我瞧来不过是神族在妖中挑了几只忠犬罢了。”
桃之两指一旋：“聪明，话糙理不糙。据说多年前，神族当时在人间擢选了一批得道妖兽为灵，赐以能增进修为的神族圣血。凤凰一族是从肥遗，青耕，背明，重明，极乐这些古老的鸟群里被选出，得血而生的新族群。说起来这还与你有几分关系，凤凰一族喝下的血，传说就是风生兽的血。”
我的血果然很金贵，当初让极乐喝两口还嫌弃我，要是早喝说不定要早就成凤凰族的首领了。
“那这四灵算神族了？”我问。
桃之摇摇头：“不算。四灵成了既非神也妖的一个特殊族群，如果说像什么，他们更像是神族用圣血养的狂战士。从饮血之时就跟神族订立了契约，神族给予他们超脱于一般凡妖的力量，而作为回报，他们需要每十年为神族进献一次世间搜索的珍奇妖兽。”
“所谓四灵会原来就是个捕猎献祭的盛会啊。”我不禁笑了出来，“以食兽血而起，接着要继续做搜捕奇兽的刽子手。”
“往年听说只是神使到各部族来验收灵兽。今年不仅神使来了，三灵首领来了，连雌雄杀神也来了。”
我顺着桃之的眼神示意，看到朱雀的座位置坐得正是百无聊赖的匪石，双蛇绕身，金光璀璨，面容在明暗中雌雄莫辨，艳美非常。
在他的座位左右，立着两个使者一般的人，十分恭敬端正地站在旁边。
再其下，正是麒麟，苍龙，玄龟的首领，在阶梯上或坐或卧，如看蝼蚁一般冷冷地注视着五凤。
见鹓雏鸑鷟到位，朱雀方道：“今日正是惯例我们族内切磋的日子。正到两位弟弟，这才有些迟了。不知大神与诸位特地大驾光临，失礼了。”
“那不知道你们切磋完了吗？”匪石托着下巴无聊地看过来，“有长进么？这数十年你们进献的妖兽一次不如一次，是不是功力也退化了？”
下面的麒麟，苍龙，玄龟一阵大笑。
鸿鹄最沉不住气，一步上前大怒道：“你们太无礼了！……”
话音未落，匪石身上的双蛇已有一支飞出，身形膨了数倍，一口咬在鸿鹄颈上。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音，鸿鹄颈部血液喷涌而出，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