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透了心的女人不能惹哦。”
慕容白曜那头似是起身活动,笨重的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如虫吟的声音,某种地牢里难得的,具有生命力的东西。
“我刚进来那两年,慕容彪常常会进来跟我絮絮叨叨。通常是他说,我听。他就说啊,说你背叛了她,说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抓进来,审问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那头似在转圈圈,但铁锁链缠身,走得晃晃悠悠又笨重得很。
“我就想,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怎么可能嘛?当年你们俩站在一起,我一看,就知道是谁的花心思多。他这个人吧,有野心,能力又不能做到一等一。这种人的自卑往往包裹着极大的自负,人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人后不知道打着什么鬼算盘。也就像你这种小姑娘会上赶着上他的当……”
“说完了吗?”
慕容明月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在她印象中,曾经的太子慕容白曜不是一个这么嘴碎的人,一个渐慕唐风的标准下长大的大好青年,举止端方行为得当,诗书礼乐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关了十几年关成了这副鬼模样?
一掌隔着墙壁打了过来——当然,是打不到的,劲厉的掌风撞上特制的墙壁,发出沉闷的一声吼。
慕容白曜立马见怂。
“我是说你之前,之前,你现在肯定不会被骗了嘛。”
大概是真的太久没说话,也没运动,那头缓缓挪动的步伐一直没停。
“不论是你帮我也好,或者是你另有所图想借我起事其实是我帮你也好。有些话我得问清楚了——
“下次见到慕容彪,你不会手软吧?”
那头许久没声音,慕容明月坐了回去。
“不愿意算了。”
“哎哎哎!”
那头嘴碎的故旧太子立马退得从善如流。
“成交成交。”
慕容白曜话音刚落,只听得极黑暗的深处,传来咿呀一声。
隔壁的慕容明月以匕首为柄,用沾湿了一条衣摆,将粗圆的铁栅栏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穿过的缝。她从里面钻出来,用同样的办法救出十几个给她传讯的死士。
最后停在慕容白曜的面前。
太黑了,基本上没有光,看不见。
慕容明月以同样的办法走进他的监牢,转身一把匕首径直撞向身侧的后墙,另一手抄起地上一撮干稻草,迎上匕首撞墙的刹那间迸发的火花。
一把干草瞬间点燃,微弱的火苗在她手中小心翼翼地向上窜着。
“你要烧死我啊!”
又是烦人的聒噪,慕容明月举着一小把快要燃尽的干草向前看。
先看到的是一蓬如蔓草泛着花白的头发,就像悬在空中的一盆吊兰,蓬蓬松松向外茂盛生长着,向下垂落直到与地面相接。
手脚之上皆是锁链,深深嵌进墙中的锁链几乎有小臂那么粗。手链紧紧绷直让他的手几乎动弹不得。脚链松松垮垮地在地上扭曲如盘蛇,尚有几寸可以走动的空间。
她举起快要燃烧殆尽的干草,再往后看。寸寸光源照亮,微弱的火光涌进黑暗的刹那,目光也随之落在整饬平整的后石墙上,深深浅浅,歪歪扭扭全是发黑的笔迹,爬满了墙上扭曲如蛆虫。
从右看起,是一个“承”字,再向左,是一个“安”字,最后向左,剩下的十几个都是“隆”。
这是大唐的年号纪年。
年号纪年之下,始有“一二三四五”的数字,每个数字后都涂上几个东倒西歪画的“正”。
如果说“一二三四五”是月份而“正”字是日期的话——
慕容明月顺着日期往最后数,血迹逐渐鲜红刺眼。
最后停留在隆平十四年四月二十七的日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