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垂落,遮住她固执仰头向上看的视线。
“只要今日我们姐妹死在宫里,普天之下皆知你残害李唐皇室,天下诸藩诸镇想来关中分一杯羹的,人人得而诛之。你敢动我姐一根手指,我必以死让你付出代价。”
没用的。
李若昕轻轻摇头。
在武功中,绝对实力的差距不是可以用技巧弥补的。同样的,国势之差,也不是可以所谓制衡权谋之术可以解决。
如今你我姐妹沦为阶下囚,能保住性命不折辱国体已是万幸。今日我们总要牺牲一个,我宁肯牺牲的是我,也不愿那个人是你。
小昭,你还年轻,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李唐的未来还需要你。
李若昕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李若昭想挣扎,无奈比不上李若昕长年习武练箭,挣脱不开,只觉姐姐指腹上的粗茧磨得手腕疼。
一袭红衣的女子伸手,同样无比轻巧地,从她手中把簪子抽出来,拍拍了那个小姑娘的脑袋。
“簪子收走,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李若昕转身,笑语盈盈地唤了声傻站在一旁的风吟雪澜。
“雪澜,风吟,照顾好她,就像小时候一样,不让我操心,好吗?”
雪澜是长春宫里长大的,是李若昕从小的玩伴,忽听见李若昕口中说出“小时候”三个字,眼前刹那间晃过明明艳艳,又傲雪凌霜的金丝菊花。
她忍住眼泪,和风吟一起抬起李若昭的轮椅就要往外走。
若昭死命拍着轮椅扶手。
“风吟,雪澜,你们到底听谁的!姐姐……”
她竭力回头张望。
李若昕挤出了一个笑容。就像那年她远嫁北燕,若昭自己推着轮椅在漫长的宫道上一路追一路追,磕磕绊绊的,但她不敢停,连一步也不敢歇,她害怕只要停下来,就再也看不见她的姐姐了。
她生命中唯一一束光的姐姐。
“姐姐!姐姐,你别走!”
香车华盖之下,年过二八的李若昕拨开重重炽烈如血的绫罗绸缎回头看她。
然后,挤出了一个,明明艳艳,又傲雪凌霜的笑。
她的口型是——
“好好活着。”
大门合上,隔绝窗外明媚的春光。北燕王后的目光重新回到抱胸看戏的慕容彪身上。
“是,你说得对。你捏死我,比一只蚂蚁容易。我打不过你,也没办法从你手里抢孩子,但我只要想死,你拦不住我。”
她抚上了腰间的系带,把手按在腰间才忍住不颤抖。喉头微动,死死盯着慕容彪的略带嘲弄的眼神。气流在鼻腔快速地涌动。
她抬手,将腰带抽开。清艳如红梅的外袍应声垂地,内中同样鲜红的单衣勾勒出极清瘦,干练,又确乎凹凸有致的身体,因习武打仗而紧实有力的躯干,和一双薄纱覆盖下匀称修长的臂膀。
只是,薄纱下的臂膀上全是伤。深深浅浅,新新旧旧,习武时鞭子打在自己身上的伤,战场上,还有很多,难以启齿的,出自慕容彪手下的伤。
迎上对面男人上下逡巡的目光,李若昕不惧地挺了挺胸,一张早已千疮百孔的面具,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一败涂地。
“成交吗?”
慕容彪拊掌大笑。
“完全可以。本来我也没想杀她,如果以此能换来你的诚心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史载,隆平十四年五月初一,慕容彪立五岁稚子慕容腾冲为君,以母姓更名为李腾冲,立其母义宁长公主为太后,自称太上皇,改元大统,改正朔,易服制,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