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萧岚早有预感的队伍濒临城下,鲜明地亮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帜。
天师道。
天师道的队伍,从剑门关出剑南道北上梁州走褒斜道,沿着当年魏延说孔明‘子午谷奇谋’,自南向北经金牛道出剑州,向东北折至梁州,再向北折经留坝、太白、眉县,直抵长安渭水上游。另一支奇兵至秦岭山脉北部开始隐蔽行军,沿山道一路向东,走到子午谷道时突然转弯北上。
虽说山路是天师道之众最擅长的路,但毕竟不好走,总共就先锋三万人。
本着先下手为强,决不能等到对方人齐了再抄家伙,慕容彪先发制人,率领还未站稳脚跟的北燕骑兵自南门杀出。双方又在长安城南杀了个昏天黑地。
这场战争,无论是身在幽宫的李若昭,还是栖身在秦岭云山上的李世默,抑或是满心操持如何护送萧家举族南迁的萧岚,都没有亲眼看到这场近乎惨烈的战争。
主战场集中在城南,萧岚计划撤离路线在东。趁着南方战火正烈,颇有波及西城之迹,一辆辆马车自东门飞出,萧岄孤身一人背负双剑,纵马警惕地在漫长的车队间来回巡视。
萧岚是最后走的。合上萧府的大门,三匹高头大马拖着两个笨重棺材,萧岚一身素白的斩衰孝服,拉上风帽遮住脸,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已经一片狼藉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他站在萧府门前,郑重其事向着巍巍门楣拜了拜。
哪怕是两个多月之前,萧岚也从来没有想过,之后可能回不来了,这种事情会真切地发生在当下的一瞬。
但是,不论愿意或不愿意,前路总在继续。年少时总以为自己能掌握命运,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命运长河中的一叶小舟,
走了。
萧岚心道。
天师道毕竟势弱,毕竟是扛着镰刀锄头的百姓,毕竟和骑上战马的草原人不可相提并论,毕竟基本没在真刀真枪的正面战场上打过。战斗持续了一日,天师道因不敌北燕节节败退回秦岭的崇山峻岭之中。
北燕慕容彪也很惨,且不说留给他的长安,是个被打得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连续两日的大战令北燕军队损伤惨重身心俱疲,躺倒在地的北燕军士不计其数。
更有甚者,长安城中还存在着一派极端的,组织着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时不时杀个北燕人,放个火,给他添堵。
他根本不能拿这些蝼蚁怎么办,找不到,打不完,天师道和长安城里的人都是。
窝火的情绪在胸口来回激荡良久。
窝火,真窝火。慕容彪想。
不行,要彻底吞下关中这块肥肉,还得调兵。
隆平十一年九月与西突一场仗就已经损失惨重,去年和卫茂良的交手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西线与中央禁军所剩不多的兵力已经尽数调走,唯一能用的只有东线,与河朔接壤的东线军。
这也是远远不够的。
慕容彪在李唐皇帝的寝殿里转了几圈,径直推开了李若昕暂居的长春宫,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李若昕正在教自家五岁的儿子识字。
慕容腾冲还没完全长开,一张稚气的脸圆嘟嘟又故作一本正经地握着毛笔,踩在高高的凳子上一笔一划地摹字。
岁月静好不过片刻,一阵大力掀开殿门,慕容彪大踏步地闯进长春宫,一把捞起还握着毛笔的小孩子,连人带笔一并从李若昕的怀中抢了过来。
“你儿子我带走了。”
“你干什么呃……”
李若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为一个母亲的本能是跳起来一掌劈向慕容彪的手腕。太硬,砍不动,震得她手疼。
慕容彪一手抱着慕容腾冲,一手突然掐着李若昕的脖子把她拎起来。
然后,把她重重地扔了出去。像每一次对她有形无形的羞辱,像当年在赛马大会上把她一脚踹开的狼狈。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