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坐在惜誓包间,若昭再回想起当年的灵溪茶庄,一道纱帘之隔,原来两人都在费心描摹彼此的模样。
纱帘之内,她还能听见的窘状。时不时站起来大拜,小心翼翼又满含雄心壮志,诚恳而干净的声音让她觉得那些绮思实在可耻。
纱帘之外,李世默是不是也在逡巡徘徊?她记得他拆穿她身份的时候,甚至俏皮地说,他记住了她的呼吸声,他说她压抑住咳嗽声的时候,会有两声喉间的哑咳,然后是明显的吞咽。
若昭垂眸,咧开嘴笑了。
惜誓,惜誓,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她跟他说,愿殿下,惜取你我今日之誓。
她总共就答应过他两件事:其一为不得伤害宁妃与小语;其二为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到头来却是她负了他的诺言,陷他于情义与责任的两难境地。
对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纱帘,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终于捂脸痛哭。
“对不起……”
李若昭猜想的李世默不愿见他的原因,猜对了两点。
第三点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法见她。
一天前他握着公孙嘉禾的手一刀捅下去,府上医师皆说未伤及肝脏已是万幸,但刀伤过深,也伤到了肠道,需要静养。
更重要的是,脸上失血过多的虚浮是遮不住的。无论再怎么掩饰,以李若昭的心细如发,只一眼,便能看出来。
看出来便要解释,宁妃之死的责任算谁的?小语出事的责任算谁的?他为何中途折转回长安?他那些不堪言说的心思,又该如何开口?
他没办法怪她,但她一定要揽在身上。她习惯把一切的责任都背负在肩,爱是错,情是错,有人为她牺牲便觉得是她自己罪大恶极。
能不解释就不解释吧。所有的解释只是平添累赘,让两人都难堪。
雪澜在府外拍门,李世默独自一人披了件斗篷独上高台。从藏书楼的楼梯上二层窗台,不算高,推开木窗咿呀眺望人潮汹涌,似独在礁石之上俯瞰惊涛拍岸。无奈沧浪之水太浊了,既不可濯他缨,又不可濯他足。
除了让他觉得冷。
李世默才发现,原来站在藏书楼的二层窗边,是可以看见对面灵溪茶庄的。
他睁大了眼睛,大千世界在他眼前飞快略过,最终凝成了一个点。
窗边那个小小的人,眉眼如画,鬓边似有茜粉的珠花。
是她么?
他就这么躲在与世隔绝的藏书楼睁大了眼向北望,可怜北望数重山。
李世默可以不见人,但有人登门来找却是躲不了的。
宣王府门前这头凌风在劝雪澜,那头便停了一顶小轿,轿中下来一个步履轻快的中年人。拜帖递上,墨笔上赫然写着——
“祠部郎中韩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