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而关河,并不知道自己背负着所有的希望,他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太清楚。
时间倒退回他与公孙嘉禾追击沈青绾的那一天,隆平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他是在马背上被颠醒的。朦朦胧胧睁开双眼时,最先看到的是起伏震颤的马背,和一双紧攥缰绳至青筋暴起的,洁白的手。
意识渐渐回笼之后,浑身的剧痛也随之苏醒。手臂上,背上,腿脚上,每一处撕扯般的疼痛竟让他无从判断伤势。
马背颠得很,关河不安地动了动,便也传达给双臂环抱他纵马的那个人。
“你醒了?你伤很重,我们现在得找个地方给你治伤。”
从肩后传来的极其沙哑的声音,很是熟悉。
这个高度这个音色,唯独没有那份与生俱来清亮与骄纵,关河不用想也知道。
公孙嘉禾。
意识逐渐回笼之后便也想起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他独自一人追击沈青绾,在宁州偶遇公孙嘉禾。两人一合计干脆直奔原州萧关,在十一月二十日的清晨,在平高县前追到了舍命奔逃的沈青绾。
后来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沈青绾是李世训的人,是西突的走狗,西突人的羽箭与铁骑围了上来,刀光剑影中看不见天日。
那李世训为什么不杀他,居高临下看他的时候,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小语呢?”
关河问身后那个抱着他纵马的女子。
背后传来极低的啜泣声,没有说话。
关河挣扎着回头,背上刀剑伤牵扯着龇牙咧嘴的疼。
“我问你,小语呢?”
“没,救回来。”
哭腔在公孙嘉禾的喉间不止,
“当时数十名骑兵围攻,咱们就两个人。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就剩一口气。沈青绾他们早就带着小语跑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酉时已过。”
“哪天?”
“十一月二十日。”
关河抓住公孙嘉禾操纵缰绳的手,使不上力,血先从手臂的伤口迸了出来。
“还是今天,来得及,你让我回去。”
“来不及了,你以为你没有尽力吗?你以为我没有尽力吗?我一路跑着追到平高县附近,西突的大部队正在撤离,别说当时你还有一口气还等着我救,就凭我一人,拿什么去闯西突人的数千骑兵!”
“那小语呢?”
那是宣王殿下给我的托付,那是宁妃娘娘临终前给你的嘱托。
压不住的哭腔终于爆发了出来,就在关河的身后。黏腻地吸着鼻子的声音和号哭声不绝,纵使浑身疼得不知道到底受了哪些伤,关河还是清晰地感知到,左肩肩头的那一点潮湿,随着她的呼吸声慢慢晕开。
饶是哭得这样惨,面前青筋暴起的洁白的手,还是牢牢攥紧缰绳,一刻不差。
关河最怕女人哭,尤其是公孙嘉禾。在他的印象里,见到公孙嘉禾的每一面总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他心烦意乱。
这是一条通往关中的路途。他们从原州平高出发,沿茹水河往下游走,最近的县城在临泾。虽说是最近,但也有将近三百里的距离。两人一马,驾马的又是那个个子小小又不太熟练的公孙嘉禾,她左脚的箭伤还未来得及止血,蹬进马镫的力气都没有。走得慢,还在不见首尾的官道上晃晃悠悠。
日入黄昏之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得找个地方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