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薛将军的风采。”
再一次听到这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名字,李世默心下一颤,面上却很是感兴趣的模样,一笑如春风。
“是吗?”
“确实像。阵前训话时这大嗓门,这话糙理不糙,还有最后那一箭震慑,虽然粗暴,虽然有激起哗变的风险,但当兵的就服这样的。这等行事作风,简直和薛将军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似是回忆起旧年沙场酣战的往事,田子安嘴角带起若有若无的笑。
“这年纪轻轻统帅万军的模样也像。听说薛将军初次带兵为将仅有十六岁,当时也是西突犯边,纠结凉州、肃州、会州的逆党,大军一路压至萧关之外。薛将军临危受命,一身如丧服的白袍,率领萧关仅剩的两万的骑兵,西出萧关,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还记得薛骁敬在阵前对着他们一帮经验不足的新兵蛋子,两名兵士在旁,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抬出了一具硕大的黑漆棺木。
“棺木已备好,本将今日身披孝服为自己服丧,誓与萧关同生死!”
相比于薛骁敬出身将门的显赫家世,出身行伍的田子安并没有那么起眼。田子安年纪稍长于薛骁敬,原州之乱时,他初在军中服役,因勇武过人,当个不起眼的百夫长,就跟在年纪轻轻的小将身后纵马疾驰。
白衣白袍划下一条比所有色彩都绚丽的线,从此黄云苍山之间,便皆是他的身影。
不知何时,再次听到“薛将军”这三个字时,李世默早已无当年的只恨不得决一死战的大恸。他面上如山间清风,甚至还能浅浅一笑应和道。
“世谚察天时地利的天赋也高。钧之久镇泾州,只怕也明白沿泾水谷地越往上游地势越高。咱们要想阻击阿史德,只能仰攻。西突轻骑兵本就善于冲锋,仰攻只会让我们处在更加不利的境地。所以,这一千人的敢死队作先锋,便是将阿史德的军队从泾水河谷里拽出来,拽到平地上,咱们才好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耳畔喊杀声与马蹄声愈发激烈,李世默向着西北愈渐庞大的烟云微微扬眸。
“你看,来了。”
李世谚率领一千兵士杀进了阿史德的营寨。
阿史德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浸淫战场数十年的沙场宿将便展现出无论天赋多高的少年都无可比拟的经验。整肃兵士与调集反攻几乎是同时完成,马背上的民族骑上战马便是上天的宠儿,挥起弯刀便可化作修罗阎王,向着来自农耕地区的中原人一次又一次高举屠刀。
李世谚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好几日的心理准备让他看起来镇定自若。十三岁的少年挺刀直入,在敌营之间纵马数个回合,收起刀落之间亦是斩杀敌众无数。
最让人大呼上当的是跟着李世谚杀进河谷的一千骑兵,行至半路才知不是阿史德犯边而是突袭。在敢跑就送你见阎王的小将面前,任谁也不敢往看一眼。
面前的西突骑兵又属实凶悍异常。正如李世谚所说,他们可不管什么西北泾原军中央神策军的,看见身披唐军战甲的兵士便杀,绝不手软。
别无退路又孤注一掷的喊杀声在泾水谷地此起彼伏。血战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李世谚握紧滑腻腻的刀柄,掌心与缰绳处皆是殷红,他向着东方初升喷薄欲出的血色日光凝眸眺望。
“众军听令,调转方向,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