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开,比喻夫妻同气相求,恩恩爱爱。
《西洲曲》,又是出了名的,思妇诗。
李世默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他终于想起来这方帕子是何来头。三年前,隆平九年的春天他南下江南游历,临别之际,薛瑶曾经把这方帕子塞到他手中。
“世默哥哥,我今年十八了。等你回来之后,是不是就要娶我了?”
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见薛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等他回来,只剩秋风起,满地残红,九月飞霜。
只是,这方帕子,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若昭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合时宜,又很合时宜的响起。
“嗯……这个,应该是薛二小姐在世上,为数不多的遗物了。你,好生收着吧。”
又觉着自己实在多余,若昭看着他抓起那方并蒂莲的绢帕。
明明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她还是觉得自己多余。
待不下去了,她垂眸,声音也一并垂了下去。
“那我,先走了。”
一时风萧,满院寂静。房门推开的一刹那间,坐在轮椅上逆光的背影有些清疏。
李世默起身,似要抬手,又嗫嚅着开口。开口之际,忽觉自己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凌风进来。他才从怔忡中回转过来。
“我之前,不是叮嘱过你,把那个院子好生收拾么?”
那个院子,一开始就是为宣王妃留着的。自从隆平六年李世默独立开府,宣王妃就只有一个人选。
薛家二小姐,薛瑶。
所以这些年随着两人私下交往渐深,李世默就着对薛瑶的了解,把这处院子,按照她喜欢的样子,安置了不少东西。
所谓收拾收拾,就是把这些的东西收起来。
好在不多,凌风招呼下人打理了两天,连同基本的用具和文墨都更换一新。除了院中那一株桃树,凌风曾经问过他,需要挖掉么?
李世默想了想她一身桃花的芬芳,终是迟疑了片刻。
“桃树就留着吧。”
结果凌风收拾的结果就是,床缝里,居然还留着这方手帕?
听完李世默所说床缝里发现的东西,凌风尴尬地搔搔脑袋,忙抱拳认错,“还请殿下恕罪,床缝里,即使差人换褥子,也未必能发现这个。”
知道自己心急了些。李世默微不可察一叹。
也怪自己三年前因为薛瑶的死一直走不出来,夜深辗转难寐,一人独行躺到那张为她准备却又从未住过人的榻上,反复翻看那一块帕子。也许就是那时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帕子不小心掉在了床缝里,被后来的若昭发现了。
“罢了,不怪你。是我的错。”李世默上前,合上房门,满院骄阳被隔绝在方寸天地之外,本就凝滞的主屋里,一时更加清寂幽深。
“殿下……”开口宽慰也是苍白的,凌风笨拙地换了个话题,“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李世默没回答他,只是取来火折子。昏暗的屋中一盏风灯忽亮,明暗似星子,跳动如残烛。
他把那方帕子,放进了风灯里。
“殿下!”凌风惊呼,忙意识到不妥,又抱了抱拳,“请殿下三思啊,这毕竟可能是,二小姐留在世间,唯一的东西了。”
“我知道。”
他目光沉沉,风灯中烛火闪动,映着他的脸。不识人间疾苦的烛焰欢快地打着卷花儿,将没入明亮的白色素绢渐渐吞噬。
“到此为止。日子总要向前看。”
李世默抬头,似是看向窗外。声音枯槁,沧桑如蜡炬成灰。
“凌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
凌风垂眸。
属下不敢。
李世默自顾自道:“确实绝情,但也唯有这样,才是对活着的人负责。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我们这些偷生的人,总是念念不忘过去,只会辜负了,亏欠了那些真正活在我们身边的,依旧在乎着我们的人。”
也辜负了我们当下,在乎的,深爱的人。
“而我,不想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