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殊病房内。</p>
门外守了好几名穿着便衣的警方人员，他们是早上刚过来替班的，昨晚外面有队员守了一夜。</p>
张国忠带着处理完了许多事宜，匆忙赶来。</p>
门推开，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并未看他们，他只是平静表情直视着洁白的天花板，左手还有一副手铐将他拷在病床边上。</p>
张国忠留了其他人在外面，只带着秦寻进入，门关上，他俩坐在床边看着男子，开口问道。</p>
“九影……是么？”</p>
男子听着，缓缓点了点头。</p>
秦寻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些文件，准备核对部分线索。</p>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鬼影转头看向秦寻，语气不冷不热，严肃的让人没法质疑。</p>
九影这个人的出现超出了张国忠他们所有人的预料，诸多案件扑朔迷离，线索断断续续无法成功连接；但九影提供的一些证据，居然让他们已经头大不已的案件有了一个缝合的要素。</p>
在鬼影知道鬼发的真实身份后，他就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枚毫无重量的棋子。</p>
而他也很清楚的察觉到了王麻子对自己的怀疑，所以他提前联系到了尹洁，透露自己想和警方合作的想法，也正是警方提供给他一枚追踪器，这才能让王麻子势力被一举覆灭。</p>
“但我们还是想再问一些，希望你能提供。”张国忠的语气很祥和。</p>
鬼影沉默了几秒，似在思索，而后他开口道：“她……现在……”</p>
沉默就像是两个碗里的水，这碗倒到那碗，循环着。</p>
张国忠眼神低垂，最后还是不得不打破这个僵局：“那位女士，被利器直接洞穿了心脏，没能抢救过来……”</p>
这个结局，鬼影比谁都清楚，因为鬼发就死在了他的怀里，他颤抖着拿起未被拷着的右手，慢慢弯曲着手指。</p>
昨天那带着些许冰凉的体温，还是如此的真切。</p>
“能让我再看看她么？”</p>
面对鬼影的条件，秦寻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很抱歉，她……”</p>
张国忠伸手拦住了秦寻，用男人间的默契直视着鬼影问道：“那，我们还能继续多聊一些么？”</p>
鬼影点了点头。</p>
一般情况下，鬼影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员不可能去接触另一个已死亡的涉案人员。</p>
但张国忠是特种队伍编制，他可以直接和领导申请，为了破案，特殊情况也能特殊对待。</p>
鬼影被放上了轮椅，用毯子蒙住了上半身，在一帮人和院方的协调下来到了存放遗体的地方。</p>
毯子掀开，鬼影面前是一张窄窄的支架床，上面的白布透出了一个婀娜的人形轮廓。</p>
他伸出右手颤抖着抓住白布的一角，缓缓掀开。</p>
黑色的发梢，苍白的额头，紧闭的眼睛……</p>
白布呈现着下面的面容，就像是在揭晓一个悲剧的帷幕。</p>
“鬼发……”</p>
鬼影呢喃着松开了手，白布停在脖子处凋零般抖落；鬼发的脸如此宁静，优雅，宛如九天而来一尘不染的仙子。</p>
鬼影没有哭号，没有大喊大叫；他只是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将脸凑前看着。</p>
他们都是为组织而生的傀儡，一生的使命就是为组织无怨言奉献自己的所有————，包括生命。</p>
他一直秉持着这个观念，奉为真理。</p>
可现在，他却感觉不值得。</p>
人呐……，一旦有了想念的，留恋的事物，就会有了牵挂，有了念想。</p>
鬼影呆呆地坐着，看着，就像是丢了魂一般；张国忠他们也不去打扰，只是让他自己静静地享受那阴阳相隔的独处。</p>
两个本该无情无欲的杀人机器，不知何时居然有了一丝微妙的互动，何时产生，为什么产生，谁也不知道。</p>
但鬼影确实改变了，九爷半生培养的无情机器，突然像是被叶公点了眼睛的龙，活了过来。</p>
他可以为了她的一句话，查遍何时的路线，然后瞒着所有人陪她去旅行；也为了一个无从考证的信息，就对可能伤及她的人毫不留情，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会暴露。</p>
他习惯了开门前挨骂，习惯了进门看她蹙眉，习惯了静静听她发牢骚，也习惯了默默去做到她要求的事情。</p>
不管眼前这个女人是叶寒梦还是鬼发，都无所谓。</p>
因为鬼影想做的，只有一件事。</p>
把她保护好。</p>
哪怕不惜扛着背叛组织的罪命，也要寻求警方的帮助。</p>
但是，他失败了。</p>
他也明白了九爷为什么要让他抛弃那些杂念，抛弃那些俗尘的情丝。</p>
因为情丝比那刀刃还锋利，割在人的心头，那是深入到骨子里的疼。</p>
鬼影大抵还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拼命将一缕情丝拦在了自己的心门之前，他守着最后的坚持，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全都是虚妄的幻灭。</p>
可是……，昨天密室开门刹那，本该完成任务离开的鬼发却出现在了门外；鬼影错愕着，那阳光下的一幕让他有些溃了防线。</p>
她没有走，她也没有杀死自己应该杀死地目标，她回来了，违背了叶寒落的命令，也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死，回来救他。</p>
远远地，鬼影便望见了鬼发的双眸，她凶狠着目光要挟着众人，要挟着鬼刀，坚定地眼神里那三个字看的如此清晰。</p>
带他走。</p>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就已经背叛了曾经信仰的组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