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清言到底还是答应了。
他拎了一壶鸠酒, 亲自盛了满杯,在三天后月初升时递给了时倦。
酒味苦到了极点。
这一点是任清言从对方抿第一口后无声蹙起的眉看出来的。
任清言道:“要青团吗”
时倦沉默了片刻:“算了。”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任清言的退却在意料之内,时倦脸上连半点意外的神色也不曾有, 摘下手套,指尖的魔气疯狂溢散。
黑雾像是禁制的绳索, 直接缠绕上任清言的双手,操纵着他捡起掉落在地的长剑, 剑尖对准了自己。
凌冽寒光贯穿, 鲜血四溅。
任清言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僵在原地, 下一刻忽然挣扎起来:“不要”
可惜他的修为到了他面前, 却像是溪流遇上浩渺的大海。
时倦说得没错, 他的力量太强,只要他想, 这整个修真界都没人能压制得了他, 何况只是对方一个人。
第二道剑光落下时,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下来,溅在剑锋上。
任清言的手几乎被黑雾缠满, 像是不受控制的提线木偶,再一次拿起了长剑:“你明明说过, 你的魔气没法伤害你自己”
“我是不能伤自己。”时倦袖袍下的手指微动,操纵着黑雾将长剑, 指尖因为失血都看不出多少颜色,“所以我才告诉你。”
他想拔除体内的魔气奇点,就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凡人力量太弱,极易在靠近他时被沾染反噬;
而如问天宗宗主这般的存在,却不会甘心仅仅只是替他拔除奇点, 只会手起刀落,将他斩于刀下。
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任清言。
询问本身只是走个流程,他太了解任清言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对方面对他大概率下不去手,所以干脆自己用魔气控制对方下手。
不是出于对方本意动的手,事后想起来,大约也不会太难过。
至于所谓的不希望对方伤心所以干脆提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要死在对方面前,这样的说法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任清言是个人,是个完全独立的,有自己思想和情绪的人,知晓前因后果是他的权利,谁能有资格替他做决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时倦拔出第四剑后,身子没撑住,咳出一口血来。
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体底子弱都是实打实的。
接着是第五剑。
第六剑。
第七剑。
长剑上是血,两人的衣衫上是血,地上被浸湿的色调暗沉的一片,也全是血。
直到很久以后,任清言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体内可以有那么多血;多到光是看一眼,都能叫人的心脏不住发颤。
就如他同样不明白,时倦那么讨厌血的人,究竟是何来的力量致使对方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三十六处致命穴被贯穿以后,饮下的鸠酒终于在修道者体内发挥药效。
有个词叫以毒攻毒。
时倦体内那靠怨魂堆积起来的能令人从上瘾到失去理智的魔气,从本质上来说也算是一种毒物。贮存的奇点拔除后一瞬间的爆发足以叫人暴毙身亡。
而鸠酒的毒性则是为抑制,通过毒物将人的身体状态逼到濒临点,方才能稍稍框住翻滚的魔气。
时倦坐在血泊里,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他的停下来缓了很久,刚刚从剧烈的耳鸣中抽离出来,只能听见耳边模模糊糊的呜咽。
像是风声悲戚的哭泣。
他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暗,看不见丝毫事物,只能出声道:“任清言。”
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低得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听清。
耳边的风声似乎稍稍停了下来。
时倦闭上眼,许久许久,才哑声说了句:“别哭。”
再然后的事情其实时倦自己也不怎么记得了。
他应当是凭着最初的目的用魔气操纵着对方的身体将剩下那十一处要害穴也贯穿了,感受到某种始终压在身体里的东西消散后,方才散去魔气,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来。
恍惚间似乎有人抱住他,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反倒脸颊上一滴滴滑落某种温热的东西。
像是血。
又像是眼泪。
时倦想起之前听见的呜咽的风声,用尽全力动了动唇,低声道了句:“这回算我欠你的。”
又利用了你一次。
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有人道:“你那么有本事前给我睡一次”
哦。
行吧。
时倦如今是神魂状态,严格来说没有实体。
不过在头七作用下这段时间里,倒也不妨碍他做别的。
修真者少有像时倦那般体弱怕寒的,哪怕外头大雪纷飞,平日里的穿着也基本只有两件。
挑开外袍便只剩下单薄的里衣,隐隐能透过褶皱窥见身体的线条。
时倦抬头看着像是仍在茫然状态的人,想了想,低头吻上对方的唇。
冷热交替。
身下的人蓦然轻轻一颤。
时倦动作很轻,因为大部分时候生不出情绪,他本身也很难或者说从未与激烈这个词产生联系,无论哪一方面。
但这也很好地掩饰了另一点挺严肃的问题。
他没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好在过去的位面也不是白活的,说从小到大那么多年从没听过这些事绝对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