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在一家烧烤店门前停下,祖梦的车也缓缓停在不远处。那个一瘸一拐的人下了车,在烧烤店招牌通亮的灯光下,祖梦看清了他的面目,普普通通到近乎丑陋,身形矮小瘦弱。祖梦匆匆结了账,那司机嘴里还在嘀咕着,真是鲜花插到牛粪上。
这家店里的客人多是习惯过夜生活的潮人,生意居然还很火。那人一进了大厅就直奔里面走,祖梦快步撵上在他后面紧跟着,那人挑了大厅角落里的一张桌子,然后坐在那儿打电话,祖梦也选了他对面不远处靠墙的位子坐下,小心地观察着他。
不一会儿,祖梦看见另一桌的一个漂亮女孩儿边接着电话边站起身四处张望,很快发现了那个瘦弱的男人,俩人同时挥挥手,然后那女孩儿撂了电话走向他,俩人坐到了一起。祖梦在猜测着这女孩身份的同时,还注意到她原来是和另一个穿t恤的年轻男人坐在一起的,那个t恤男单独留在了桌边。
祖梦越看那t恤男的侧脸越觉得熟悉,直到t恤男无意中一转脸,她认出来了——这不是苏子伦吗?
原来苏子伦在抓紧和阿霞接触,要尽快和阿霞熟悉起来——只有熟了,才有条件进行下一步。今晚唱完歌后他俩到这里来吃宵夜,阿霞接到那个瘦弱男人的电话,被他叫过去说话。
祖梦悄悄走到桌边,低声叫了一声子伦,苏子伦惊讶地问,祖梦你怎么也会在这里?祖梦说,一会儿再跟你细说,你陪我去见一个人。说完往那边一指,苏子伦懵懂地点点头。有苏子伦在跟前,祖梦有了底气,苏子伦跟着她,两人走向那瘦弱男子,祖梦拉开椅子坐在了那个瘦弱男和金丝霞的对面。
瘦弱男就是陆凯,那个编辑“富二代混乱私生活大起底!有视频有真相!”的视频,并把它弄上网的那位——他终于有了和金丝霞表达爱情的机会,当他知道阿霞正在找小金丝雀就是金丝雀的证据,就鼓足勇气对阿霞表白了:我爱慕你多年了,一直偷偷地关注着你,关心着你,为你还把工作扔了,现在你遇到了人生的大机会,我不能袖手旁观,我想帮你找到那个证据!
阿霞当然感兴趣,就问你能有什么办法。陆凯说,我想卜天建肯把这么一大笔财产给你妹妹小金丝雀,在他爸爸卜庄和你妹妹之间一定会有重要的关联,我知道卜庄的别墅在哪儿,他一直住在那里,或许别墅里有能证明这种关联的关键证据,我想进别墅给你查证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狂热无畏的光芒,让阿霞觉得不光他的话有道理,这个计划也很有希望。阿霞感激地问他:你为我做这些图个什么?陆凯说,我不图什么,只因为我喜欢你,但我自知没钱没型,你也不可能看上我,我只是利用这次机会把我的爱表达出来。阿霞很爽快地说,如果你能找到继承遗产的证据,我就坚决嫁给你!陆凯激动了,说那我就拼了!今晚我就溜进别墅去,如果我被抓了,你给我打个证明或许能处理的轻些。阿霞说,啥也别说了,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昨晚陆凯就这样翻进了别墅,可忙了大半宿什么也没找到,天就快亮了。还有楼上一个房间和楼下都没翻呢,今晚他只得再来一次。
临行时,阿霞又给他鼓了劲儿。当他再次来到别墅,爬上二楼阳台,惊讶地发现阳台防护网已被人锁住了——没想到这别墅里还住着人!一想到自己可能已经被人发现了,他慌乱了手脚,下来时一失手重重地摔在地上,所幸没有大碍。
现在,他赶到这里向阿霞报告情况,准备再商量些办法,距离继承遗产的截止日期越来越近,现在还找不到证据怎能不急?
陆凯一见到祖梦,马上认出了她是谁——这不是他编辑的“富二代混乱私生活”视频里的一个美女吗?他心虚了,汗倏地从毛孔涌出。祖梦开口就问他,你为什么这样做?陆凯不知道祖梦追问的是他翻阳台进别墅的事,还以为祖梦是在问视频上网的事,他吃惊着——这女人怎么会知道是他编辑上网的呢?但人家问了,说明一定是掌握情况,他苦眉苦眼儿地连忙解释说:
“对不起,我搞那个富二代混乱私生活,就是为了报复卜天建,没想到让您躺着也中枪,我真——”他忽然想到这句“躺着也中枪”用在这里实在是不妥,急忙摆着手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我是说,连带着也给您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损害了您的声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我,太沉迷于网络了,话都不会说了,好事儿都不会办了!”
一下子,祖梦和苏子伦全都明白了,眼前这个瘦弱男就是引起纷纷扬扬漫天舆论的始作俑者。祖梦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意外的收获,她强抑着内心的愤恨,故作镇静地听完了陆凯的解释。陆凯语无伦次地说到阿霞也曾自己上了电梯,还晕倒在走廊上,所有人都更确信是卜天建下的迷药。
陆凯停止了结结巴巴的讲述,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两眼泪汪汪地看着祖梦,希望能得到祖梦的谅解——怨这个陆凯有什么用呢?要怨,就只怨那个该死的混账,还有他的帮凶。卜天建已死,只能说他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祖梦迟迟没有言语,等她平复了黑暗记忆引发的内心波动,才开口说道:
“那你偷偷溜进别墅又在找什么?”
陆凯和阿霞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俩人面面相觑,直到现在他俩才明白过来:别墅的新主人就是眼前这位漂亮女子。
阿霞最先反应过来,她急忙解释了陆凯的动机和目的,一再向祖梦表示此类事件绝不会再发生了,因为他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那么做,而且他俩一直以为那幢别墅是空着的,没人住才那么干的。
祖梦沉默地听着,突然开了口,说既然陆凯你坚信别墅里有证据,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我让你们随便翻。陆凯和金丝霞感动之余也十分激动,苏子伦略一犹豫,也说愿意帮忙去找。于是,四个人打了辆车一起回到了别墅。
陆凯和金丝霞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在楼上楼下挨间屋子里翻找,祖梦和苏子伦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谈到了丛怀宾。
苏子伦环顾着别墅奢华的装修,感慨而又愧疚地说:“没想到,就连卜天建这样的恶人,在临死前也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刻,还给你留下……作为补偿。不仅怀宾,连我也认为你和柳婷一样,被卜天建的金钱砸倒了,现在才知道。祖梦,我们都误会了你,你放心,我会负责跟怀宾解释清楚。”
祖梦却一脸平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子伦。可现在解不解释,对我来说已根本不重要了。”
苏子伦着急地说:“怎么能不重要?你们原来那么好的感情!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被拆散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怀宾失踪期间,在他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祖梦张了张嘴,却又尽力压抑住问的欲望,摇着头说:“我想知道,非常想。可我还是要再等一等,等到我的心真正平静下来,再去面对他吧。”
苏子伦激动地说:“我不明白!你还平静什么呀?要是你还珍惜你们的感情,最好别彼此折磨了!现在都搞清了,你就是被卜天建那个混蛋给害的,我相信以我对怀宾的了解,他不会——”
祖梦打断他:“——子伦!还不到时候,真的不到时候。有太多的事情你不了解,也不会明白。现在的我,不配……不说这些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回请你务必听我的,什么时候跟怀宾说,我会告诉你——”,说到这儿,祖梦停顿了一下,仿若陷入了沉思,目光也变得含混,可很快又清醒过来,她接着说下去:“——如果还有那时,可能不仅需要你去说,连楼上的两位我也会把他们请去作证。”
说着她向楼上指了指。一提到楼上的两个人,祖梦接着问:“如果他们还是找不到证据怎么办?”
苏子伦叹了口气,说:“唉,祖梦,我真羡慕原来你和怀宾之间的感情,可现在——我真是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说着,他也看了看楼上。
“——先让他们找着玩儿吧,找不着,我还有办法。”
祖梦听出他话里有话:“你?你会有什么办法?我还纳闷呢,你怎么会和金丝霞认识的?听说你来蓝旗,不是一直和柳婷在一起么?”
苏子伦摇了摇头说:“一言难尽啊,到时你会清楚的,现在也不到我说的时候。”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再聊些什么好,各自在脑海中努力检索着能聊聊又不犯对方忌讳的话题。最后还是苏子伦忍不住了,他打破了沉默:
“还是让我跟你说说怀宾为什么失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