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他们正好走到棵树下, 初秋时节,几场雨后枝叶凋零,阳光透过落下斑驳的影。
容磊轻“嗯”由着她抱紧。
林故若就这样从后面抱着容磊,手被他攥握住, 胸口和后背紧贴, 呼吸带动的起伏同时牵引着另个人。
抱久了, 连心跳和呼吸的频率仿佛都开始趋于相同。
“乖。”容磊温柔的哄,“到我怀里来吗”
“要抱。”林故若软语,又气馁道, “可我懒得动哦。”
容磊笑说,“那就不用动,我来抱就好。”
他把林故若的手臂稍稍抬离,自己转过一百八十度, 拥她入怀抱。
林故若像是只雪地里晒太阳的小狐狸,摇摆着巨大的尾巴,把柔软的腹部对着光摊开来烘烤。
温热的唇落在额前, 容磊蜻蜓点水似得吻过, 又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没事呢, 哥哥在。”
“你又占我便宜。”林故若嘟哝。
“我还可以占更多, 就是这地方不合适。”容磊低头,漫不经心地蹭过她唇角。
容磊简直在活跃气氛这方面独树一帜的有天赋,主要表现为可以迅速惹毛林故若,然后快速顺毛成功。
你来我去半分钟后, 林故若心头的阴霾被扫空大半, 她下巴颏抵在容磊肩胛骨处, 闷声讲林奶奶的故事。
“林奶奶原名叫林傲梅, 听名字就知道大户人家小姐了,奶奶生于1924年,一个富饶的中部村落,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孩子,叫什么我记不得了,或者开始奶奶就没说,反正名字很好听,叫砚满,砚台的砚,圆满的满。”
“他们上山下河、书院读书、田间吃瓜耕地,有极美好的年少时光,后来战火席卷整个中国,砚生从军,保家卫国,林奶奶在他走之前和他约定会等他回来。”
“那十几年里山河动荡,风雨飘摇,说句家书抵万金不为过,林奶奶跟着家人逃难到其他地方,联系就断了绝。多年都没有得到砚生的消息,大家都觉得他牺牲了,连砚生的母亲都这样觉得,劝林奶奶别再等”
林故若舔了舔唇角,口干舌燥,于是揪着容磊的衣领去亲吻他。
气息纠缠,唇舌搅弄,她被搂着亲吻,从主动变成被动,容磊吻到林故若眼角薄红,眸里水汽氤氲,才餍足的放开。
“你讨厌。”林故若娇嗔。
容磊含笑去捏她气鼓的脸颊,凑在耳畔低喃,“还可以再讨厌点儿,等晚上让你看看。”
“爬。”林故若作势去推容磊,没成功,遂放弃,直接放弃努力,不肯自己站好,倾倒把自身的重量全挂在他身上出气。
容磊撑住重心,指尖卷起她的一缕发把玩,调侃讲,“若若,我其实时常分不清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怎么做到在小狐狸、会生气的河鲀、还有树袋熊之间来回切换的。”
“怎么了不允许吗”林故若理直气壮,“你不知道河豚也是哺乳类动物好歹都是同一纲目吧。”
“首先,你说那种是长得和海豚一样的河豚,我说的是可以吃,捏肚子就会鼓起来的带毒的河鲀,前者是哺乳纲,后者属鱼纲。”容磊开口反驳。
林故若湿漉漉的狐狸眼就那么盯着他,长睫毛轻颤,在眼睑下打出小小的弧度,扁嘴犹豫讲,“原来是这样吗”
“不是。”容磊斩钉截铁的否定,“你说的对,河豚就是哺乳纲,你没有错。”
毕竟老婆说的永远都是对的啊。
故事要说完。
林故若对容磊的回答特别满意,她不装了,收起那副委屈的模样,继续讲。
“反正那个年代怎么说呢,和我们现在不一样,现在你说独身主义,只要经济独立活得起就完全没毛病。可当时我国还处于农耕社会,一个女人,家里没有劳动力,是真不行。林奶奶足足等砚生等到二十三岁,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包办婚姻盛行,这个岁数已经不算不小了。”
“有个好心人为了救林奶奶的父亲瘸了条腿,出于知恩图报等等各种原因,林奶奶和好心人在一起了。好心人之所以是好心人,就是人特别特别好,他和林奶奶、砚生青梅竹马,自然知道他们的事,理解林奶奶时常照料看望砚生母亲这件事。他们结婚第二年林奶奶生了大儿子,几个月后抗战结束。林奶奶和好心人的日子过得算是幸福美满,做起了小生意。”
“几年后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中间林奶奶帮忙给砚生的母亲送终,在旁边也给砚生立了块衣冠冢。”
林故若讲到此处,忽然沉默,像是在酝酿怎么讲接下来的话。
容磊没有着急催促,只是把腰间扣着手臂更用力收紧了些。
“反正谁都没想到的是,砚生在抗日战争后又跟随组织参加了大大小小几场战役,上过朝鲜战场,最后活着回来了。在林奶奶三十二岁这年,他们分别的第十六年,砚生拿着集体一等功和个人二等功荣归故里,带着一身旧伤和植入身体里无法取出的弹片。”
林故若的音色渐低,“后来的事情就和你看到的差不多了,砚生乡音未改,父母却已不在人世,年少的恋人早有了幸福的人生。林奶奶望着昔日恋人,除了无语凝噎和一个简单的拥抱外,只能够和好心人继续往下走,那是林奶奶的责任。她和好心人一直相携相依直到好心人离世,好心人的遗言里有条,就是同意林奶奶以后和砚生合葬。”
“之所以有这条或许是因为爱林奶奶、又或许是因为好心人和砚生是好兄弟吧。反正砚生没有娶妻,就那么形影相吊,孑然过着,他年轻时候九死一生,旧伤无数,终年于五十三岁。他不留钱,每个月除了生活用钱都捐掉了,更没什么朋友。遗物是好心人和林奶奶去收拾的,一串破旧泛黄的铜钱、一条染着血的红手链,遗言就只有寥寥几个字,恨不抗日死。”
“铜钱是好心人和砚生少时收集起来的,有明有清的古钱,他们比谁收集的多,砚生从军时候好心人把全部的都给了砚生,要他回来以后还给自己。手链不必猜,林奶奶少时亲手编的。”
“就这么个故事,我能猜到林奶奶不高兴的原因,她的子女肯定不同意自己的母亲和除了父亲之外的人合葬,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为人子女,哪怕有先父遗言,情理上也很难接受这个事情。我没办法去帮忙、没立场去劝林奶奶的子女,这事就只能他们家里人自己和自己去和解。”
容磊叹息,他低眉,头抵在林故若发旋上,把人搂得更紧,像是要融入骨血般拥着。
“阿磊,我喘不过来气了。”林故若艰难喊。
容磊立刻松了松,“抱歉。”
林故若长嘘气,用鼻尖去蹭容磊的鼻尖,“呼”
她把吹出来的气全部喷到容磊脸上,盈然片刻又收笑,“总之我当年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有一种感觉,人类其实就是历史的人质,命运的车辙碾过去,幸运或者不幸、生存或者死亡,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值得多提一下的是,林奶奶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讲她和好心人士相爱的,如果不相爱,怎么可能携手此生到尽头,可是她心底有最爱的那个,是砚生。她拍着我的手问我能不能懂,就算爱上了别人,也只是别人而已。”
“我特别诚恳的和她说:我真懂不了这个,我除了身边这位,没爱过别人,身边人就是我年少时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应该不会爱上别人,大概率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
“林奶奶就跟我说:那真好啊,那可太好了。”
林故若仰头,不再窝在容磊颈窝里,看着他说,“你明白我意思对吧”
他们默契的在说完林奶奶的故事后止住悲伤,双双转换话题。某些既定的事情无法更改,天命如此,凡人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不明白。”容磊抽手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颌,“你把大概率去掉,我就明白了,你没机会爱上别人,你只能爱我。”
林故若眸光流转,狡黠一笑,“哦,只爱你,那我有个忙要你帮,你帮我不帮我”
“你啊你。”容磊无奈摇头,“我就说你突然这么黏人,必有妖。”
“那又怎么样”林故若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