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没有人会要求自幼没得到父母关爱的孩子成长为对世事都宽柔温柔的人。
容磊作为私生子,不被任何人怀着期待出生,从小看到的“深爱”即是万丈深渊。
母亲倾尽所有扶持父亲上位,最后终其一生都在渴求父亲分给她关注的眼神和爱,却始终没能得到。
容磊因此曾一度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什么人,在遇到林故若之后发觉自己是会爱的人。但他的爱病态且偏执,想要独享,要抱在怀里藏好,免去风雨如晦,护她安稳喜乐。
可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也不确定林故若是否愿意。
所以容磊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暴露出来这样的想法。
林故若远远的看到你,她就会朝你扑过来撒娇,像是只刚刚在太阳底下打滚儿过的小狐狸,周身都带着暖意,皮毛蹭在肌肤上滑顺难离手。
性子如同初春的轻风,拂掠之处万物复苏,烘得人暖呼呼的,又能够随时地抽身消散。
当然这完全取决于林故若今天心情如何,要不要为谁停留。
只有在无尽宠爱里长大的孩子,才能拥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容磊很喜欢林故若,喜欢的打紧儿,却只能似是而非的徘徊在某个节点,装作不在意。
怕逼得紧,这风过境不再回头,实际上事事在乎到死。
若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么可能会与她共度这样多的年岁。
那天在火锅店内院,林故若低声,“我是不婚主义,我不会和你结婚,我们只谈恋爱,这是交往的大前提”时候。
容磊是真情实感、一百万个愿意的,林故若高兴就好,再说他自己对结婚也没什么兴趣,一张证书而已,有或者没有,能证明点儿什么呢
他心态的变化转折点发生在易轻尘婚礼前夕的单身派对上。
萧恕打着“谢嫂子把捧花让给我家小宝贝儿”的旗号敬容磊三杯酒。
容磊当时瘫在沙发上把玩着打火机,好奇问,“你特么的才多大啊,你家乔卿久好像才过完十八岁生日,我就不知道了,你那么着急要捧花做什么,还能这么早就订婚了啊”
豪门世家的圈子和普通人终究是不同的,普通人的订婚可能是两家人一起见面吃个饭,约定下来结婚的日子和事宜。
而豪门圈里,订婚和结婚一样重要,大摆宴席,八方来贺。
基本上板上钉钉以后和这个人结婚,变无可变。
“不然呢本来没准备抢尘哥这风头的,那既然你问了,我就提前通知你们。”萧恕懒洋洋地回,“大年初十,我和久久订婚典礼,各位记得提前倒日子,都得来啊。”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恭喜声里。
容磊揶揄道,“说实话啊心如,哥哥从前一直觉得你这种人,起码要浪到三十岁才有被萧叔叔按头联姻的可能性。”
从前萧家两个孩子,姐姐叫如心,弟弟则以如心叠起来,单名一个恕。
大家为了区分,总是习惯称萧恕为心如。
萧恕从背后抄起个抱枕冲着容磊砸过去,“不许喊我心如,否则我去找若姐,聊聊你十四岁时候的事情。”
“有话好好说,不带找我家那只告黑状的。”容磊赶忙阻止,把抱枕垫在腰后,整个人瘫得没那么不着调了。
萧恕忽略掉容磊的插曲,接着他刚才的问题讲下去,“不尽然吧,我小时候看你们这群哥哥都觉得要到三十岁被按头联姻呢,但你看看尘哥,人还不到三十岁,都离婚又复婚一次了。”
无妄之灾被提及的易轻尘噎了下,抱拳冲这边喊,“默挨老子,爷已婚,和你们不一样。”
萧恕点点头,看向容磊,“也默挨我,我马上订婚,和你不一样。”
“”容磊被这两人言词锋利怼到无言,转而去找单身的两个好兄弟诉苦。
不成想得到了薄幸和曲楚的孤立,因为人家俩单身,和容磊也不一样。
容磊有林故若。
最后容磊坐在茶几上,孤苦无依的握着麦克风唱献世。
起初大家各谈各的,懒得理他,谁都不迷信,没有在这样的日子里,就必须唱喜庆歌的意思。
奈何容磊唱得实在太低落,当他唱到,“宁愿失恋亦不想失礼,难道要对着你力歇声嘶。即使不抵,都要眼闭。我这种身世,有什么资格,献世。”2
曲楚迎上前去夺下了他的话筒,话筒的扩音让他的声音响彻诺大的包房,“求你别再嚎了,有什么心事你说吧,兄弟们帮你分析分析,不用你去我医院挂号、不收你钱那种,行吗”
薄幸叹气,“求你别再唱。”
易轻尘走近,为容磊面前空杯斟酒,“说吧,结婚离婚,情海沉浮刚上岸的我,为你提供咨询服务。”
他们完全能够接受容磊唱一宿苦情歌,只要不太跑调,不那么难听,兄弟想唱就唱,反正今夜无眠。
打断容磊麦霸的原因是单纯接受不了这首歌的歌词。
包厢里在的几位都是容磊发小,萧恕小几岁,算例外,但他姐是容磊发小。
自幼相识,大家对彼此的家庭背景一清二楚。
谁都听不得容磊这种意气风发、敢上九天揽明月的主,在幽幽唱,“我这种身世,有什么资格。”
出生又不是谁能选的,凭什么要为此妄自菲薄
容磊承下兄弟们这份好意,他仰头饮尽杯中酒,豪气挥手,“给我倒满。”
接着他不客气的提问,“我是不婚主义,林故若也是,就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选择结婚。”
这屋子里或站或坐的人,永远衣食无忧,完全不需要和另一个人挽手去分担生活的压力。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里,就早早的将自己困入婚姻牢笼。
易轻尘稍顿,挑眉答,“我十六岁时候就决定了,那时候赶上h1n1,念念的小区被隔离,我经常跑过去,托管理人员给她送东西,隔着栅栏和她说话聊天,当时就决定了,以后我如果会有妻子,只能是栅栏里的那位。”
容磊点头,瞥萧恕,“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萧恕垂眸,略作思量,沉声答,“我的家庭背景你们都清楚的,一团乱麻,和磊哥比半斤八两不为过。在遇到乔卿久之前,我都觉得自己不可能会结婚,不可能会喜欢上谁。”
曲楚关掉麦克风,包间里很安静,霓虹灯从顶篷映下五光十色的流华。
萧恕语速非常缓慢,“可是一旦遇到了,认定就是这个人,决定携手去走未来的路,那早晚都是要结婚的。开放性的关系对我而言没什么好处,我非常小气,会掐死她身边有别人的所有可能性,所以我选早点儿和久久订婚,到岁数就结婚。”
冰桶里的冰块从中间裂开缝隙,桶侧是水汽盘踞,有冰块滑掉,带动着桶中酒微微侧倾。
容磊咬了只烟,附身给兄弟几个的杯子里倒酒。
手掌心向上,做了个请送的手势,“来吧,有请下一位选手发言,该曲楚了是吧。”
曲楚食指推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嗓音清越,“我是个医生,没谈过恋爱,只养过大小姐,结婚或许没什么好的,或许是爱情的坟墓,但是最最起码,结婚以后,可以是对方手术单上签字的那个人,在对方危机时刻,有权利替对方作出选择、扛下一切,就这样。”
关掉了扩音的麦克风被递到薄幸手里,薄幸不情不愿的接下来,虚咳一声,“我既没谈过恋爱,也没养过孩子,还不是医生,我说不了,不然我给大家献唱一首吧,你们想听什么”
“你必须说。”大家异口同声,冷酷地薄幸的提议否定。
“可是你们逼我捅容磊刀的啊,那等下记得拉架。”薄幸耸肩,无可奈何道,“你和林故若这些年走过来,兄弟几个都有见证。你怎么长大的,我们门清儿,不婚主义谁都能理解,你会想要结婚才奇怪呢。可你想过没有,林故若那种女孩子,有幸福的家庭、每天都快快乐乐,她为什么会不婚主义”
薄幸言尽于此,可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婚主义”有时候和“我喝酒过敏”一样,是社交黑话而已。
潜台词无外乎:我跟你玩玩而已,你别多想,我们没以后。
离容磊最近的萧恕伸手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好好做人,像尘哥学习,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有媳妇儿。”
容磊意外的没有拍开萧恕的手,更没有去骂薄幸两句,他很沉默,沉默到大家害怕。
实际上容磊只是被薄幸说服,他骤然间想起来林故若答应成为自己女朋友的那天。
那时候他们因为关系的问题冷战了两个多月,她躲着自己,又是酒醉才能心平气和地同桌讲话。
一开始林故若其实是拒绝了的,那日容磊太无力,无力到只能目送林故若离开,甚至于无法伸出手去拉拽她下。
容磊当时想和林故若说许多事情,说这两个月我过得特别不好,习惯不了没你的日子,我翻聊天记录,收藏你发给我的短语音,一遍一遍的听下去;说我特地注册了个小号,去你的唱歌软件上反复的听你发得歌,现在排行榜上听歌最多的那串数字是我。
说我十七岁见到你时候就动心了,同桌是我特地要求老师给我换得;说我们第一次那晚,我根本没有醉,反之非常清醒,抚摸过的每寸肌肤和每个吻我都记得,经常在梦里反复演练策划过许多细节,力求给你最愉悦的体验说我除了你外没喜欢过任何人,有在努力学着爱人,可能做得还不够好,但我愿意继续努力下去。
他没能说出口,林故若语气决绝的终止了他说话。
时隔一年多,容磊犹然能记起每个细节,林故若那天朝外走了三步,每一步都在用他的心做踩踏板来离开他。
接着林故若不知为何回头应“好”,不过补充了自己是不婚主义的条件。
当局者迷,旁观者戳破后,容磊觉得醍醐灌顶,林故若根本就是安慰他呢,把"玩玩而已"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所以当张奶奶弄错了,意外给自己安上了个“归国华侨”的新身份,容磊没怎么犹豫,就顺势接下了自己的新身份。
他想试试,试试林故若究竟是真不婚主义,还是单纯敷衍自己,只想和自己玩玩而已。
关若心她倒是真能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热水冲入滤杯,深棕色液体缓缓滴落,容磊垂眸,拿起另一台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