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姐姐疼我。”我甜甜一笑。
正在我们姐俩说话间,只听外头又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朝前瞧去,方才出去办差的秦嬷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屈膝给我行了一礼,用帕子擦着脸上头上的雨水,皱眉道:“启禀娘娘,那位孙夫人好不讲理,非说咱们窝藏奸夫淫妇,要进来搜查。卫军将他们家下人打了,大太太当即就恼了,要去告官,让府衙的差役过来拿人。奴瞧着他们吵吵嚷嚷的,话里话外实在难听,就将她们十几个人全都扣在外院了,娘娘,您看要不要老奴差人进宫,把孙大人请出来了事”
“孙大人如今正忙,哪有空管内宅妇人的闲事。”
我扶了下发髻,起身,淡淡一笑:“把大太太迎到这儿来,本宫会会她。”
“妍华。”
四姐亦起身,忙抓住我的胳膊:“你可别为了我去责打她,不上算,还是我去罢。”
“没事。”
我拍了拍四姐的手,笑道:“你和礼哥儿被她折辱了十几年,也该到头了,放心,我有分寸的。”
说话间,我就让宫婢们过来,给我更衣上妆。
等梳洗好后,我扶着四姐的胳膊,慢慢地出了房门。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因天阴沉下雨,显得有些黑,廊子上的灯笼提前点上了,院子里站满了女卫军和太监、嬷嬷们。
没一会儿,我就瞧见几个女卫军押送着三个妇人进到内院。
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微胖,穿着华贵的对襟衫子,头上戴着金钗,浑身被雨淋了个透,她身侧则是两个年轻的妇人,三十上下,瞧着像孙家的儿媳妇,倒都长得眉清目秀,只不过妆被雨弄花,显得狼狈得很。
那孙家大太太厌烦地推搡开卫军的禁锢,一进院子,四下环视了圈,目光锁在我身上,微微皱眉,并未言语,她冷笑数声,看了眼周遭垂手侍立的太监们,尖刻道:“我早就说她外头有人,这不就是证据,哪家豪宗大院的内宅会有这么多男人。”
说到这儿,大太太摆着谱儿,站直了身子,厌恨地瞪向四姐,尖刻道:“高姝华,你也不必差人说什么探望闺中密友的胡话了,快快把你那奸夫叫出来,再带上你的两个孽种,随我家去,等老爷回来后,咱们就开祠堂,请阖族耆老来断断这门污糟官司”
“大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可瞧清楚了,周围站着的都是净过身的公公,哪有什么奸夫。”
四姐上前一步,压着脾气,屈膝见了一礼,皱眉道:“妾身再说一句,我高姝华绝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今儿是老爷嘱咐我来的,太太快回去罢,别再闹了。”
“公公”
大太太噗嗤一笑,摇头道:“姝姨娘真当我老眼昏花了公公不在宫里,在这样的地方这分明是暗娼窝子光天化日的,一伙子人居然聚众淫乱,还有没有王法你说是老爷叫你来的,他怎么没同我讲去年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我好言善气地带你回家养胎,哪知忽然从门外闯进来些所谓的收账汉子,将我好一顿磋磨羞辱,老爷更是信了你这淫妇的话,当众责打了我,三番五次有人帮你,我倒不信这个巧合,今儿果然让我撞了个正着。便是你真的出门会友,怎么偷偷摸摸地从家走怎么不同禀报我去向可见心里有鬼。”
此时,其中一个长了美人痣的年轻媳妇偷偷拉扯了下大太太的袖子,低声道:“母亲,儿媳觉得不对劲儿方才拦咱们家人的那些女侍从,瞧着身上穿的衣裳和北镇抚司的卫军很像,咱、咱要不回去罢,今儿闹了这出,公爹回来后指不定会怎么说您呢。”
“没用的东西。”
大太太推了把她儿媳妇,凶赫赫地朝前走,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被女卫军用绣春刀拦下。
“做什么”
大太太双眼圆瞪,朝女卫军们喝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已经违制穿衣,而今还敢私藏刀兵,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么,堂堂三品御史大人等我回去后,定会将这暗娼窝子实情全告诉老爷”
说到这儿,大太太朝我看来,冷笑数声:“这位夫人是谁,瞧着如此貌美妖媚,又身怀六甲,难不成是我家老爷新找的外室好啊,我竟不知,你们又做下这般污秽的事。”
她刚说到这儿,周围立着的太监和嬷嬷们纷纷喝道:“住口,还不快给元妃娘娘跪下”
“都把刀放下。”
我手轻抚着肚子,朝大太太微微点头,笑道:“不许对孙夫人无礼,赶紧给太太和少夫人打伞。”
“元妃”
大太太脸色微变,眸中闪过抹惊慌之色,但很快就恢复平静,看向我,冷笑数声:“听闻元妃娘娘如今住在汤泉行宫里,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又怎会见我家的妾婢庶子,可见撒谎。好啊,你这妇人竟敢冒充娘娘,难道不想要命了”
此时,大太太身后立着的两个媳妇儿上前来,一左一右拉扯住大太太,还是那个长了美人痣的妇人,不住的小声劝:“母亲,咱们还是算了吧,今儿的事透着玄乎,况且儿媳听说元妃娘娘昨日回长安叩拜中宫皇后,昨儿车驾还经过咱们府门口哩,儿媳还听说,元妃娘娘姓高万、万一那位夫人的穿戴实在不是普通命妇的样式,求您了,咱们回去罢,姝姨娘是贵妾,况且还生了两个儿子,再闹下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起开。”
大太太推了把她儿媳妇,厉声呵斥:“从前你就和她要好,经常私底下鬼鬼祟祟不知说些什么,眼里从没有我这个正头婆母,怎么,如今被人咋呼几句,竟怕了若是再阻拦,你就回你娘家去,我跟前容不下这种不孝敬的东西。我倒要看看,这些仗着年轻偷人、又挺着大肚子进门的妾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谁知她刚往前走了几步,立马就有女卫军打向她的腿弯,逼得她跪下。
“好啊,你们还敢滥用私刑”
大太太咬牙切齿地哭号,手指向四姐的门面,戳脊梁骨般的骂:“当年你还是闺阁女时,就百般勾引那个能当你爹的男人,你姑姑谋害我孙家皇妃皇嗣被赐死,你入了内狱还不安生,后来大着肚子进我家门,好不要脸,如今为了固宠,竟又给老爷偷偷弄了一个,老爷的官声,都被你这不知死活的淫妇败坏光了”
我听着实在难听,扭头一看,四姐眼睛早都红了。
四姐她身子急剧颤抖,没忍住,往前行了两步,凄声喝道:“你住嘴罢,当年我未婚夫家已经筹到银钱,眼瞧着就要将我从狱中赎走。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能到你孙家能受你十六年的折辱”
“姐”
我愕然,含泪看向四姐。
正在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我朝前瞧去,看见胡马拎着个食盒,身后跟了五六个太监从角门那边进来了。
胡马快步小跑上前来,他完全无视大太太等人,躬身给我行礼,笑道:“老奴请元妃娘娘安。”
“本宫安。”
我略微抬手,虚扶起胡马,趁机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胡马是宫里当了二十几年差的人精,立马会意。
他把撑伞的太监推开,转身,冷冷地看向大太太,上下打量了圈那妇人婆媳三人,阴沉着脸,皱眉道:“咱家当谁这么厉害,原来是孙夫人。今儿街面上戒严,你不在自己家里呆着,跑到这儿做什么”
“胡、胡马公公”
大太太早都没了方才那般盛气凌人,她过去也曾出入过内宫,给皇后请安,也是见过胡马的。
“您、您”
大太太头木然地转过来,看向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直用力扇自己耳光:“求娘娘饶命,贱妾有眼不识泰山,求娘娘饶命啊”
我冷笑了声,没言语,忽然想作弄下这妇人。
我手捂住肚子,哎呦地叫了声,痛苦地喊:“快,本宫被这孙家大太太骂妾婢暗娼,气得肚子疼,赶紧传太医来。”
那大太太听见我这话,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一般,口里发出咕哝响声,竟给活生生吓晕过去。
我白了眼那晕倒在院中的妇人,摇头一笑,没想到竟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
我虚弱地倚靠在四姐身上,淡漠道:“因雨大,本宫出不了城,暂在此处小住几日,没想到竟被你们如此烦扰聒噪。大太太不知本宫身份的情况下才多加冒犯,她上了年纪,经不得冷雨,你们把她抬下去,好生照料,赶紧宣太医给她瞧瞧,莫要病了。”
说到这儿,我看向院中跪着的那两个年轻媳妇,抓住四姐的手,冷冷道:“你们两个身为人媳,却不知规劝婆母,可见不懂规矩,且素日里挑拨离间,专和姝姨娘过不去,甭以为本宫没瞧见,当日在三清观门口,也不知是你们俩谁的儿子,冲着礼哥儿和姝姨娘拳打脚踢,不敬长辈,毫无规矩,你们俩便在这院子里跪着反省。”
说罢这话,我扶着四姐的胳膊,慢悠悠地进了内屋。
进去后,四姐用袖子擦了下眼泪,哽咽道:“多谢了妍儿,多谢你替我出这口气。”
“这有什么的。”
我心疼地看向四姐,柔声笑道:“那个老的教训不得,这俩小的还是能惩戒一番的,这几日她们也不必回府了,就同本宫住几日,让府里的嬷嬷们好生教教她们为人处世的规矩,保管回去后对你客客气气的,再不敢欺辱你。”
正在我们姐俩说话间,胡马躬身进来了。
他笑着给我见礼,左右看了番,似乎在找寻什么人。
“睦儿在隔壁屋睡觉,估计还没醒呢。”
我柔声笑道。
“是。”
胡马合颔首微笑,将手里的食盒往起拎了下,笑道:“这是陛下亲自给娘娘做的汤羹,叫老奴赶紧给您送出来,虽说凉了,可咱们陛下的心却是热的呢。”
“那我可要多吃两碗。”
我抿唇一笑,心里甜滋滋的,难为他在这样要紧的关头,还惦记着我。
蓦地,我想起了素卿,我挥手,让屋里无关紧要的宫人们退下,身子略往前探了些,问:“宫里如今怎样了”
胡马淡淡一笑:“废后的诏书已经发下去了,中宫无德,降为才人,移居钟粹宫,着卫军严加看管。”
“仅仅降位”
我皱起眉,轻声问。
胡马意味深长一笑:“今儿数案并立,抚鸾司的卫军已经将张才人的家嫂林氏拘走,慢慢审、细细查,这才只是个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