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书依照周女王的指点，于夜半回到丞相府书写奏疏时，回想这天所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着是周女王为他挖了一个大坑，还明令让他自己埋自己。</p>
似是自卓政殿商讨重新部署百官之时，周女王便有意无意地要将周地的兵权，全部掌控在太子的手中。</p>
谋臣与协政之臣后面慢慢渗透便可，韩子的紾尚阁亦是提供人才之所，手掌兵权，便是谁都不敢再生谋逆的心思了。</p>
宋锦书望着盈盈烛光所笼罩下的古琴，温和地笑了起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书写着奏疏。</p>
他这一生本就是为她才成为了安阳的丞相，若是被她算计，也是理所当然。</p>
于第二日卓政殿朝立议事，宋锦书上秉周女王奏疏，一些玉氏的旁支宗亲似是约好了一般，一同出言反对。</p>
这些宗亲旁支所居之位，大抵都是人微言轻的官职，宋锦书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却都被周女王的几句话随意地搪塞了过去。</p>
二人颇有默契，一人奏请，一人应承，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其他人也全都插不上嘴。</p>
于是，待少公子醒来之时，澹台不言已成为了周地镇守宛南关的镇安大将军。</p>
闻讯是宋锦书于朝立议事奏请周女王，让澹台不言接替莘奴，前往宛南关为将。</p>
少公子心中可算是舒坦了些。</p>
他最信任澹台不言，自然也属意澹台不言掌兵，可如若是自己向周女王奏请，难免会被他人落下觊觎兵权的口舌是非。</p>
若是宋锦书来奏请，不但比任何公卿，尤甚是以少公子马首是瞻的那几个公卿的奏请更有信服力，也是了却少公子的一件心头大事。</p>
少公子甚至开始怀疑，宋锦书先前的疏远和嫌隙，是否会是有意为之。从而在周女王登机之后，制衡这些属于前朝的公卿势力。</p>
毕竟，有些前朝公卿，虽认同周女王为九州正统，却并不认同少公子。每每少公子奏请一件事情，无论对安阳有益于否，这些个公卿十分热衷于否定少公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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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书倒是利用这波制衡的方法，将这些前朝老臣归于自己的身边，虽不能在短时间内让他们认可少公子，但至少不会再给少公子添乱，也许今后还会为少公子助力。</p>
少公子起身饮了三盏汤药，唤来一直服侍他的净伊为他梳洗更衣，一路往卓政殿去了。</p>
自女王登基后，除却就寝时在清溪宫，剩下的时间，大都在卓政殿处理公事。</p>
原本宣德宫为每位先周王的寝殿，周女王登基之后，按照常理也是要入住宣德宫。</p>
许是宣德宫变时沾染了太多血腥，惹得周女王不喜，便命宫中工匠拆了宣德宫，将寝殿变成了饮宴楼，并更名为朝阳阁。</p>
少公子走到卓政殿时，瞧见周女王同宋锦书正一同坐在暖阁的廊下。二人之间不见丝毫君臣礼节，远远瞧去，倒是像多年的知己老友。</p>
近身服侍周女王的寺人监名唤元机，是周女王为虢国长公主时，宋锦书安排在长公主府上，负责打点事宜的管事寺人。周女王登基后，用不惯宫内的生人，便将原来长公主府上的寺人和婢女们都带入了宫里。</p>
元机见少公子，沉稳地俯身行拜礼，示意少公子稍作等候，而后快步行至周女王身旁禀报。</p>
“维摩快来，孤今日尝到个新鲜的茶汤，快进来尝一尝。”周女王唤着少公子来。</p>
少公子行至廊下，跪坐于宋锦书身旁。</p>
他瞧见案上摆着一樽陶瓮，陶瓮之中盛装着黛色的茶汤，而茶汤里正盛开着一朵紫色的菊花。</p>
少公子双眸微闪，如若这味道闻起来没错，面前的茶汤正是暗香裛露。</p>
周女王从一旁的冰鉴中拿出一只冰玉盏，盛放了茶汤后递给少公子：“快些尝一尝，这是丞相新学来讨你欢心的。”</p>
少公子并未听进周女王的话，他接过冰玉盏，一饮而尽。</p>
这暗香裛露的味道仍旧是入喉清冽，甘甜不腻，就像是福祥公主亲手做的一样。</p>
“敢问丞相，这茶汤是向谁学来的？”少公子强压着激动，可声音莫名地颤抖。</p>
宋锦书似是知道少公子会对这茶汤感兴趣，他未有疑虑，同周女王眨了眨眼后从容地道：“并非是臣学来的，而是小住在臣府上的一位小友亲手炖煮的，太子若是感兴趣，臣下次便带着太子一道去府上，来认识一下这位小友。”</p>
“不必下次，咱们这便动身。”少公子急切地站起身，迫不及待要见这位小住在丞相府的小友。</p>
暗香裛露乃是陈国贵家流行的茶饮，当初他在陈国时，福祥公主曾亲手为他炖煮过。他记得绥绥与他说过，暗香裛露略有寒凉，她又十分喜爱，所以每次炖煮之时，都会放些黄芪，黄芪味淡，即不会影响暗香裛露的香味，还有清热消暑的功效。</p>
如若丞相府上的小友便是福祥公主，他哪里还愿意等到下次。</p>
宋锦书意味深长地望着周女王，周女王则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默许了宋锦书。</p>
“太子不必着急，这位小友随臣一道入宫，臣这便叫他来此处同太子见面。”宋锦书起身朝周女王和少公子微微一拜，转身离开后，走去了偏殿。</p>
今日朝立议事结束后，宋锦书便同周女王说起了这位小友的事情。</p>
对于少公子的挚爱陈国公主，周女王始终持有保留，毕竟现如今，她还不想挑起任何没有意义的征战。</p>
所以就算是宋锦书打探到了这位在潼安大战下落不明的陈国公主，如今正在楚国东楚都城的白家，她也不准备打算告知少公子。</p>
可就算是周女王瞒着少公子，却偏偏有送上门来的。</p>
宋锦书的这位小友，便是来求少公子出手救陈国公主的人。</p>
这位小友名叫妫娄，其父正是陈国内乱之时，被新君所斩杀的昶伯。这位小友之所以会小住在丞相府，皆因当初信北君前来安阳紾尚阁刺伤少公子之前，托付给宋锦书照顾的。</p>
据宋锦书所言，这位小友日前消失了许久，是最近才回到安阳城，他求宋锦书带他来见少公子。</p>
宋锦书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带他去见少公子，若是又来个刺伤少公子的，他也担待不起。</p>
于是，宋锦书先带他面见了周女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