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那家的儿子，男人恨不得每天吃饭之前都要咒上几句。本来今年丰收之后，老爷说不定一高兴，能给自己赐个姓。可是听说老爷花了足足五斗粮食，才摆平那几条人命的事。</p>
老爷一生气，赐姓这事又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了。</p>
老爷姓苟，普通的佃户交九成的租子，被赐姓苟的佃户，只要七成的租子。他拼了命的给苟老爷干活，不图把女儿卖出去，能姓了苟，那也是祖坟上冒青烟不是吗？</p>
可惜，天赐的两大机遇都没了。</p>
男人仔细思索了一番，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还是自家的坟山不够贯气，风水不佳。</p>
男人也是个想到什么就干什么的硬汉子，那天晚上把自己爹妈坟抛了，准备偷摸迁到老爷家坟山附近。</p>
偷风水这种事，肯定不能被发现，就不给父母立坟头了。虽说没有坟头，没有碑，死后会变孤魂野鬼，已经下了地狱的更得永世不得超生。不过为了子子孙孙，能受到坟山庇佑，老一辈儿遭点罪又算什么？</p>
不过男人的运气还是不好，被人发现了，男人爹娘的尸骨被人抛了荒，自己也险些被打断一条腿。</p>
平日里木讷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村头那家爱钻营的人一头碰死之后，他偷跑到人家家里摸了几文大钱，沾了点灵性，脑子也活泛了几分。男人当场提出想帮老爷解决麻烦，这才得了几分宽限。</p>
老爷在十里八乡横行霸道，硬要说最近几年遇到的麻烦，就是那户人家的儿子，让老爷折了五斗细粮。</p>
老爷赏了男人两碗酒，男人上路，要去城里把那人收拾一顿。事情办的妥帖，男人回来之后，就能保住自己的腿。</p>
当然了，事情的进展并没有戏剧那般富有冲突性，情节跌宕起伏，纠葛几代恩仇。</p>
素来喝不起酒的男人头一次足足喝了两碗酒，上了路后，那酒来了后劲，失足跌死了。</p>
其实，孩子的阿母死因也没有这么复杂。</p>
常有些鳏寡的汉子来孩子家里，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欺负孩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阿母。那些鳏寡的汉子之间，甚至培养出了一种默契，每个人来的时间都是错开的。</p>
要说那些人仅存的一点良心，就是每次临走前都会留下些食物。</p>
后来有两个汉子打架，死在了一块儿，一家人就两天没有得吃。</p>
小孩子贪吃，先前吃光了仅有的一点粮食。加上小孩子根本不懂卧床的人要时常翻动身体，孩子的阿母早就长了一身褥疮，只是隔着一层皮，看不出来罢了。</p>
通体的褥疮加上两天的饿肚子，孩子的阿母就死了。</p>
后来多少算是有点早熟的孩子，带着自己的妹妹，准备找条河跳了。</p>
恰好碰到了一个自称李太安的中年男人，说要带他们去一个不远的地方。</p>
李太安问出了两个孩子姓杨，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p>
李太安问两个孩子里的哥哥，问他信不信自己能叫他们俩不再挨饿。</p>
孩子说不信。</p>
自家坟山又不贯气，自己也不像死去的爹一样，有一把子力气。就算天上掉下块地来让自己种，自己能打出来的粮，交完九成的租子，自己和妹妹也得饿死。</p>
至于天上掉下来的地，租子要交给谁，孩子也不知道。</p>
他只知道，种地肯定是要交租子的，因为种地的人怎么能有资格有地？</p>
给苟老爷种的地，要给苟老爷交租子。那天上掉下来的地，是不是要给天老爷交租子？</p>
可是自己上哪儿找天老爷？</p>
不交租子就不能种地，走到哪儿也是这么个理，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理。</p>
更何况，要是真有天老爷的话，自己岂不更完蛋？要是有佃户敢骂苟老爷，那肯定得被苟老爷活活打死。得知自己妹妹卖不出去的时候，自己那死了的爹，可没少骂天老爷。</p>
所以有人要说自己以后不再挨饿，孩子是不信的。</p>
名叫李太安的中年人，拍了拍孩子的脑袋：“既然你什么都不信，那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杨不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