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家在北方吧，你一定会喜欢的。”李瀚辰说，“还有，从现在起，你不要叫我‘老板’了。”</p>
盛夏屏住呼吸：“那……我叫您什么？”</p>
“叫名字。”李瀚辰说。</p>
盛夏心跳加速，连连摇头：“那不合适……”</p>
“有什么不合适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你老是叫我‘老板’，显得挺生分的，让外人听到也不好。”</p>
盛夏垂下眼帘，想了想，说：“好吧，不过叫惯了老板，叫名字，挺不适应的。”</p>
“慢慢就习惯了。”李瀚辰笑着说，“你会习惯的，你……愿意吗？”</p>
盛夏很明显地感觉到，老板对自己的关切，显然已经超过了对员工的态度范畴，但他们的关系却是“朋友”。</p>
聚餐那晚结束之后，翌日他们就一起去吃了农家菜。</p>
席间，李瀚辰对他照顾有加，两人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天南地北地聊。李瀚辰经商多年，非常的有阅历，随着年纪的增长，盛夏开始佩服靠努力打拼取得成功的人。</p>
“刚开始创业时，特别艰难，总的说来，还算成功了。”李瀚辰说，“遗憾没有早认识你。”</p>
餐桌前，盛夏听对方讲创业史。他以为，大约是自己“性取向”的缘故，所以之前会将这种友情歪曲，其实老板真的是很好的“朋友”。</p>
而李瀚辰也确实对他没有失礼之处，他是个非常魅力的男人，知书达理，风度翩翩，尤其是他的嗓音，是那种很温柔的男中音，既显得有教养又有吸引力。</p>
“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盛夏是这么对“闺蜜”橘子说的。</p>
久而久之，盛夏就自然地和李瀚辰保持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出去吃饭、一起出去爬山的好友关系。</p>
李瀚辰会经常送他一些小礼物，后来，还给他买了一部摩托罗拉“大汉字”bp机。</p>
那年正时兴bp机，几乎人手一部。盛夏拒绝说，这太贵重了，不能接受。再说，他每天在商场上班，根本派不上用场。李瀚辰却坚持让他收下，说是很方便，这样就可以随时联系上了。</p>
说完，李瀚辰还给寻呼台打了电话，让对方在bp机上留言，上面写了一句：盛夏，请你一定要一直快乐下去。</p>
这句话感动了盛夏，他收下了礼物。</p>
发廊的美发师“橘子”得知这件事之后，简直是惊呆了：“你知道吗，这就意味着，你是他的啦！他一联系你，你就要给他回电话，这不是要和你……”</p>
“别胡说。”盛夏脸红地反驳，“老板拿我当朋友。”</p>
“你也拿他当朋友？你看你一脸春风荡漾的……”</p>
橘子几次问他，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盛夏也只是一直说是“朋友”，就是那种“比朋友近一点”的朋友关系。</p>
橘子也曾有意无意地劝过他，“趁年轻，有嚼劲儿，要为自己打算，像咱们这种人，将来的路不好走，不如从老板身上榨一笔，反正他又不会跟你结婚，也没有怀孕的风险。”</p>
盛夏面红耳赤，不可置信，言辞拒绝了他。</p>
他想起，和李瀚辰有一次一起去农村，下田、摘菜、游玩——那里的景色十分美，就像仙境一样。李瀚辰对他说，他心中有一种渴望，希望能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共游仙境。</p>
这一年，李瀚辰几乎每个月都会带盛夏出去玩，他们之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总是那好听的男中音说“小傻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限深情。</p>
盛夏喜欢和他在一起，感到无比轻松惬意，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担心，可以像他的弟弟一样任性，可以像孩子一样撒娇，甚至是父亲……</p>
是的，是父亲，盛夏七岁那年，就失去了深爱他的父亲。</p>
李瀚辰对他疼爱有加，宠溺万分，但又表现得彬彬有礼，得体又绅士。不知从什么开始，渐渐地，不知不觉地，盛夏开始在见不到他时，想念他，依恋他，离不开他。</p>
这一部分戏，拍摄到一半时，出了点意外。</p>
造型团队发现，顾劲臣脸上长痘了。</p>
顾老师长了两颗痘？！</p>
这下可吓坏了剧组，九十年代的妆不能浓，而且整部戏顾劲臣一直是几乎素颜出镜，现在要遮瑕……</p>
而且最倒霉的是，当天还有记者来探班，把这一幕拍了下来。</p>
不过，李里导演却十分淡定，编剧们登场，直接加了一场戏。</p>
加完了之后，大家都觉得，反而起到了剧情推进的作用——顾老师长痘，是上天的旨意，开机前不是拜神了吗？</p>
夜景戏，盛夏的租房里，是他和闺蜜两人的对话。</p>
橘子瞅了盛夏脸上的两颗痘：“你这是想男人了。”</p>
“什么？”盛夏脸一下红了，“你瞎说什么？”</p>
“没瞎说。”橘子一本正经道，“我和我男朋友每个星期都会做三次，你呢？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你这叫什么……什么失调。”</p>
盛夏恼羞成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p>
“怎么说话呢？想男人怎么了？难道还能想女人？想男人就不正经了？我觉得啊，你的高中白念了，还高中文化呢，不如我这个初中生，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我劝你，赶紧找个人吧，可不是吓唬你，总这么压抑会生病的。”</p>
盛夏低头垂眸，脸通红通红：“……”</p>
事实上，劲臣确实是脸红，他满脑子都是容修。</p>
上次在剧组长痘痘，还是二十八岁那年。</p>
细想来，和容修在一起之后，哪怕再熬夜赶戏，额头上没长；哪怕肠胃再不好，下巴也没长，他很久没有长过痘痘了。</p>
很久没有和容修亲热了。</p>
和李瀚辰的感情进展，既自然而然，又干-柴烈火。</p>
盛夏二十三岁的时候，成为了自选商场的副店长，李瀚辰有意把他调派去分店当店长，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商场会议上，盛夏委婉地拒绝了。两人视线相对数秒，然后李瀚辰点了点头，委任了另一位副店长。因为留在总店会距离那人更近些。</p>
两人彼此克制着，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友情，直到这年盛夏的一场大雨。</p>
雨景戏，盛夏下午去外面订购员工五一福利，回来时坐公车，被大雨浇透了。</p>
已经天黑了，下了公车，往商场的方向一路跑，远远地，看见李瀚辰撑着雨伞，在路边等他回来。</p>
盛夏站在路边的大雨里，一下就愣住了。</p>
洒水车呼呼地工作着，工作人员举着喷头，往顾老师那边浇水。</p>
春寒料峭的时节，顾老师定定地站在冷水里，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望着远处路灯下的那抹人影。</p>
剧本没有这个动作，愣住的不是盛夏，而是顾劲臣。</p>
劲臣想起去年的夏天，自己拍照到傍晚，那天下了一场大暴雨，花朵堵车在路上——拍照的地点在落海西棚子，他出了门之后，摄影棚就下班了。</p>
他站在大门口，望向外面大雨，就在工作人员问，“顾老师，要不要送你一程”时，远远的，他看见一辆熟悉的车。</p>
大雨中，那人长腿长身，撑着一把雨伞，脚步不徐不疾，路灯下犹如一幅蜿蜒水墨画，走到棚子门口，对他说：“我们回家吧。”</p>
——我们回家吧。</p>
此时此刻，不知道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顾劲臣站在水中，摇摇欲坠地抱紧了自己。</p>
容修。</p>
“卡！”李里导演抓头，“怎么回事？快去。”</p>
花朵抱着大浴巾和羽绒服，二话不说狂奔上去，雨水还没来得及撤掉，她就冲到劲臣身边，把人紧紧给裹住了。</p>
然后花朵抱住了他，她感觉到顾哥浑身在发抖，听见他在耳边哽咽：“想回家……想回家……”</p>
“嗯嗯，拍完就回家。”花朵一下就哭了，“顾哥，我们休息一下？”</p>
这场戏休息了半小时。</p>
这是顾劲臣在“生而为人”这部戏中，第一次以个人原因，要求暂停拍摄、需要休息。</p>
这就是专业演员的素质，片场上百名员工，不可能大晚上一直等，而且还有洒水车的专业人员在场——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就必须马上恢复状态。</p>
早春拍夜景雨戏，就算在南方，也是真的冷。</p>
盛夏在大雨里，衬衫**，贴在劲瘦的身上，迎向来接他的李瀚辰。</p>
“李哥，你怎么来了，店里打烊了？”雨声中盛夏大声说。</p>
李瀚辰把他拉到伞下，把手里的运动上衣给他披上：“看你还没回来，呼你也不回，就出来看看。”</p>
两人回到自选商场，来到李瀚辰的办公室，后头有个小门，是他平时休息的小屋外加杂物间。</p>
大暴雨中-共撑一把雨伞，两人都挺狼狈的，李瀚辰找了两件衣服，扔在单人床上。</p>
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两人相对着脱了衣服。</p>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起伸手拿干衣服时，指尖碰到了一处，抬眼时两人同时愣住了。</p>
李瀚辰唤了声“小夏”，狂热的情感来得猝不及防，深夜里没有往日的克制，也没有任何犹豫，不知道是谁主动抱住了谁。</p>
到底是什么感情，在温柔地对视中就立刻体现出来。</p>
二十三岁的盛夏太美了，他像一株午夜的花般绚烂盛开，他双手撑着床沿，李瀚辰从他的后面长驱直入。</p>
他说，盛夏，盛夏，我爱你，我爱你，你比谁都重要，我会离婚的……</p>
六台摄像机分别拍摄了两位演员的各角度镜头，全部都是后期的片段素材，扛着机器的摄影师则是着重拍摄了盛夏的特写。</p>
李里伸着脖子，看着监视器里的特写镜头，又抬头看了看布景里的两位演员。</p>
清场之后没几个人，不过，在场人无一不露出佩服神色。</p>
什么叫演技，什么叫以假乱真，还有比这更牛逼的吗？</p>
——顾老师全程推床，也能推出高朝来？！</p>
盛夏和李瀚辰的关系突破，是影片的中间点。</p>
在盛夏的独白里，这段感情是非常平静的，不悲不喜，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p>
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李瀚辰，只能由观众们“哈姆雷特”了。</p>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一个人的三观竟然会一瞬间发生变化，原本执着固守的信念顷刻瓦解——</p>
“在接纳他的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完了，也明白了所谓的‘爱情’不过如此，就像橘子说的，不上-床当然是朋友，上了床就是情人了啊。</p>
“而我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p>
“李瀚辰说过的，当年，他的生意资金是他当时的女朋友出的，所以生意做起来之后，娶她为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尽管他并不爱她。结婚后，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然后在外面有了人，他没有和她没有离婚，只是因为孩子。</p>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床上的温柔一文不值，做那事时的承诺全是谎言。</p>
“但我并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幼稚，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会天打雷劈的……”</p>
两个男人云朝雨暮开了荤，完全沉浸在这段禁-忌恋中。</p>
夜里，商场打烊之后，他们在办公室里做-爱，有时白天也会。两人压抑得太久，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胆子越来越大，后来会去远一些酒店开房。</p>
两人约定过，所以盛夏从不主动联系，李瀚辰在闲下来时会找他。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地出去游玩、吃饭、约会，偶尔会一起过夜。</p>
这段关系维持了一年半。</p>
起初还避着商场里的同事，后来，似乎就有了一些玩笑般的闲言碎语，李瀚辰和他商量了一下，就把盛夏调派去了城郊稍远些的第三分店，担任店长。</p>
直到有一天，一个打扮华丽的贵妇登门。</p>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店员紧张地来找盛夏。</p>
盛夏立刻迎了过去，笑容可掬地对那贵妇道：“您好，请问想买点儿什么？”</p>
那贵妇二话不说，当着自选商场无数客人的面，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p>
她冷冰冰地说道：“你个人妖，死变态，勾-引我老公？！来！就是他！给我打！往死里打！”</p>
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昏地暗，三五名壮汉围上来，对盛夏拳打脚踢。</p>
不知过了多久，嗡嗡作响的耳朵，听到那贵妇说了句“抬出去，脏了我家地方。”</p>
随后，盛夏就半昏半迷了过去。</p>
围观的人群里，盛夏感觉到有人朝他吐口水，到处都是嘲笑，铺天盖地的谩骂声。</p>
……好像听到了橘子的呼唤声。</p>
再醒来时，他躺在橘子的租房里，橘子说，是他和他男朋友两个人，合力把昏过去的盛夏抬回来的，一路上被围观啊……</p>
“那个女的走了之后，有个小孩，扔在你身边一个信封，应该是信吧？”橘子说着，把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他，“你看看是给你的吗？”</p>
盛夏躺在床上，稍微起了身，看见信封上的字迹是李瀚辰的，他的手指上全是血迹，哆嗦着打开了信。</p>
“小夏：</p>
“展信愉快，首先对你说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懦弱。</p>
“认识你的五年，在一起的一年半，是我这一生中度过的最浪漫、最幸福的时光。</p>
“你聪明、好看，而且善良，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p>
“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出去吃农家菜那次吗……（回忆杀若干）</p>
“……上次去医院检查，确诊我得了糖尿病，4个+号，不能给你幸福了……</p>
“而你的路还很长，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应当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家人将会陪我走完生命最后一段路。</p>
“永远爱你的瀚”</p>
盛夏：“……？”</p>
盛夏的双手剧烈颤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病了？”</p>
耳边是橘子的破口大骂：“放他娘的狗臭屁！糖尿病？他就是想跟你断了，被老婆发现了，他怕你赖上他！他就是想把你给甩了，安抚老婆孩子，你懂不懂啊？”</p>
盛夏嗫嚅：“他一定是病得很重。”</p>
“小夏，你太幼稚了啊！这是他的借口！上个月还好好的，这就四个加号了？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别听他说什么离婚，不爱老婆，对男人来说，还是‘家’重要！家庭，知道吗……”</p>
橘子没有说完，因为他抬起眼时，看见盛夏静静地坐在床上，满脸都是泪水。</p>
眼前一片模糊。</p>
劲臣想起，从京城飞来时，在飞机上，做过的梦。</p>
他梦见了容修的婚礼，这让他难以呼吸。</p>
记得容修以前问过，如果将来他打算和别人在一起了，问劲臣该怎么办？劲臣当时回答，会默默祝福，会一直爱他。</p>
容修当时只是嘴角上翘地笑了下，并没有反驳什么，现在想起那表情……</p>
其实从没有深想过，如果容修将来娶妻生子，自己该如何是好？拿着所有的钱，还有对他的思念，一个人逃到国外去生活？</p>
去国外就不会想他了？</p>
曾经对容修说过很多不负责的话，在他的疼爱中忘乎所以，对他说过“我们结婚吧”，也说过“我们私奔吧”——不对任何人做交代，抛弃身边的一切，深陷在热恋中，什么也没想。</p>
不敢想，只能逃避，只能幻想。</p>
他甚至想过，现实一点，最大的可能，就是两人像圈内大多数男同明星一样，各自建立家庭——哪怕是形婚，如果缘深情浓，两人或许还有机会……容修那个家世，他肯定也是这么选择……</p>
不，不是，不是……</p>
猛然间，幻听般地，容修的很多话回荡在脑内……</p>
——那就过门吧，家长已经见过了，搬来和我一起住。</p>
——顾劲臣，余生请多指教。</p>
——既然你已经把我的心弄乱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父母家，弄乱我的床？</p>
——就像将来两人过日子，分分秒秒在一起，‘口厌感’低，比‘口感惊艳’重要得多，顾劲臣，我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简简单单的，真真实实的。</p>
——欺骗了么？你想过以后么？骗人是会上瘾的，以后一起生活，当你面对我时，不会愧疚么，心里有愧疚感的你，会觉得幸福快乐么？</p>
——我们回家吧。</p>
——所以，不能再见了。</p>
……</p>
作者有话要说： ……</p>
写多了，群里宝贝们说，不让我删减，那就把初稿发上来吧，有时间再改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