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难过的事, 不是求而不得, 而是得到了又失去；而是他爱过你，抱紧过你, 最后却放开了你。</p>
老容寿宴那天中午，容修以茶代酒陪叔伯们聊不久, 绅士礼仪做到位了，只吃了两三口菜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酒席。长辈们看他着实脸色不好, 知道他拍宣传片耗费大量体力十分辛苦，大家也就心疼地让他去休息了。</p>
两口排骨肉生生顶在胃里, 不上不下的，容修上楼进了卧室，冲进卫生间就吐了出来，他以为他吐出了胆汁。</p>
然后晕乎乎回到床上, 躺在软和的床褥上，闭上眼睛全是马背上的画面——</p>
他的手臂圈着他, 越收越紧, 他说, 别记住今天。</p>
劲臣蜷缩在他的怀里, 被他勒得近乎窒息, 对他说, 求求你, 容修，求求你了，让我看看你, 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好不好……</p>
容修没有应他，只是抬手把劲臣的滑雪帽拽下来，遮住劲臣的眼睛，带着他快马加鞭返回了别墅。</p>
马厩门口，容修跃下马之后，转过身，对坐在马背上的劲臣张开了手臂。</p>
大约是最后一次拥抱了吧，抱他下来之后，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容修没有放开他，在他耳边说：“穿太少了。”</p>
最近这些天总是这样，不管白天晚上都无法顺利入眠，脑袋里反复都是混乱的画面，容修已经习惯了，快到傍晚的时候，容修渐渐昏睡了过去。</p>
而楼下酒席上，顾劲臣陪容伯父喝了两杯白酒，还替老顾喝了两杯，饭桌上都是武将，粗犷的老汉子们直赞“虎父无犬子”，说到“可惜容修不能一起喝个畅快”的时候，劲臣举杯说：“这杯是容修的，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就一饮而尽，老容乐得合不拢嘴。</p>
甄素素坐在女眷那边，听到“父亲”二字时，她回头望向劲臣，抿着嘴笑了一声，她能看出两人的感情是真的好。</p>
她也看出，两人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不过，孩子之间小打小闹、闹个小别扭应该实属正常？</p>
但愿不是因为今天相亲的事情，顾劲臣身处在这个环境，应该已经习惯了，以前顾家以“办酒席”为由给劲臣相看过多次，这次轮到容修，两人都早该有心理准备，就看他们怎么闯过这一关了。</p>
正常夫妻之间，一生中都会有很多波折，何况是两个男人。如果一点小风浪就挺不过去了、一点小坎坷就不能携手一起闯过，那么，他们该如何面对将来的大风大浪，不如快刀斩乱麻，从一开始就不必在一起了。</p>
甄素素心下难受，却还是狠了狠心，思索良久，没有多加过问——她也不打算去问自家儿子，思伤脾也好，闹脾气也罢，也算是给两个刚学步的孩子一个考验吧。</p>
容修上楼之后，劲臣留在了酒席上，他喝酒不上头，脸越喝越白，只是眼睛红的厉害，席间他没有多说话，傍晚离开时，容修没有下楼来送。</p>
傍晚时，顾劲臣随父亲离开了“天地灵气”，没有上楼去和容修道个别，上车时也没有回头，只是给容修发送了一条微信。</p>
[劲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工作时注意身体。</p>
容修没有回复。</p>
总医院的检查报告结果出来，派特ct没有太大问题，头部旧伤没有复发迹象，眼神经的视力下降早在预料之内，只能参与控制减缓恶化。</p>
“目前只有国外才能手术，手术风险很大，在还能视物的情况下，院方建议，保守治疗。”甄素素说。</p>
容家小楼里，容修没有去看医院检查报告，只是懒懒歪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听甄素素把结果说了一遍。结果在他的预料之内，自诩精壮的男人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迷之自信。</p>
“另外希望学校的选址定了下来，最后还要落实一下，”甄素素问，“你确定学校的名字用那个吗？定下来之后，永远都不能改了，毕竟你做的是慈善，不是宣传炒作。”</p>
——容修&顾劲臣：音乐希望学校</p>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p>
“确定。”他说。</p>
甄素素笑了下，满意点头，又和容修商量了之后的师资引进问题。</p>
支教方面，容修想起了两个人：“颜俊的父母都是音乐教授，门下弟子很多，应该会有愿意做义工的大学生，过阵子我去登门拜访，向两位教师讨教一二。”</p>
这就是人脉的妙处了。</p>
当初容修帮助颜俊度过瓶颈期，颜俊在拿到钢琴大赛第二名之后，音乐复健过程越发顺利。颜家夫妇感激容修，却不知该如何感谢，容修如今有求于他，且是慈善大事，有利于国家音乐事业，两位高知肯定会鼎力相助。</p>
容修离开父母家之后，没有回龙庭公寓。</p>
三天假期已经结束，他直接去片场和宣传片组汇合，战士们全部就位，从这天开始，“国家征兵宣传大片”拍摄组的足迹遍布于京城——</p>
苍老的胡同子里，军人们帮助拾荒老人收拾杂物；大马路上，他们帮助眼盲的大伯过马路；在敬老院，在孤儿院，在大雪封城的马路上，随处都是解放军叔叔助人为乐的身影……</p>
那天早晨，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容修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长腿长身，英姿飒爽，站在京城广场的人群里，仰望着红旗升起。</p>
“杀青！！”叶哲栋导演激动得嗓子都哑了。</p>
片场杀青的那天，大家想起，之前一起吃盒饭时，一起聊过的“文艺特长”——依照之前的约定，战士们纷纷喊着让容修写点什么。叶哲栋导演也想最后留下一个镜头，他有意愿想用上。</p>
于是在工作人员们的欢呼声中，副导演搬来大桌子，叶导去隔壁广告组借了笔墨纸砚。</p>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p>
容修一身军装上前，提笔写下：</p>
——十年寒窗苦，三载军营梦，七尺男儿身，壮我中国魂。</p>
平正峭劲，气势奔放！</p>
下方小字脚注行云流水：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一声战友，一生兄弟。</p>
“好！好！！能文能武，能打能书，这就是我们的战士啊。”叶哲栋捧起宣纸，爱不释手，“容修小友的墨宝，谁也不给，我要裱起来挂在家里！”</p>
如果在此之前叶哲栋拍摄这个，只是想最后留一个素材，那么当他拿起书法作品的这一刻，就已经确定宣传片一定要用这个片段了。</p>
旁边连长不乐意了：“叶导，这幅字应当保存在连队里，激励战士们，才适得其所啊！”</p>
“我不管，你再让小修给你们写一幅好了，这是他写给我的宣传片的。”像是生怕被人抢走，叶老爷子连忙喊助理过来，把那幅字给藏起来了。</p>
连长脸色变成酱茄色，牛眼瞪着容修：“首长，你也得给我们留点儿什么才行啊！”</p>
容修伫立在桌前摇头直笑，只好又写了一幅毛选作品留给连队。</p>
自此，宣传大片拍摄圆满成功，杀青宴当晚举办，容修不得不和战士们道别，不过，大家交换了联系方式，人生中又多了一大群患难之交。</p>
原本计划平安夜安排一次dk专场的，但容修收到了通知，《猫吉祥》的配音工作开始了。</p>
平安夜的早晨，他和封凛、丁爽三人赶往邻省恒影总部，来到了李里的后期团队工作室。</p>
此时，所有配音演员的任务皆已完成，容修是最后一位，他的工作难一些，要给猫咪配音内心os。</p>
对容修来说，配音室的工作环境并不陌生，这和录音棚差不多，毕竟他是一名整天和录音设备打交道的“小歌王”。</p>
容修拿出剧本读台词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紧张，配音导演非常满意容修的表现。</p>
望着大玻璃内的容修，不少工作人员都笑了出来。</p>
当他板着一张英俊脸，一本正经地发出“幸福的喟叹”时；当他面色严肃冷峻，说出温馨感人的猫咪内心独白时。</p>
“真有天赋，声音太棒了，感情也很到位，这才一个多月，就有了明显进步。”配音导演赞许道，“我觉得，封老师，您可以试一试让容修玩配音，一开始先玩玩，然后去参加配音的综艺节目，他肯定能和那些专业老师一起完成很好的作品。”</p>
“主要还得看容修自己的意愿。”封凛委婉地说，叹息道，“容修的工作排得太满了，我们不想让太多的通告消磨掉他的创作灵气。”</p>
“是的，他的音乐太棒了！”坐在旁边一位女录音师小声说，“主题曲，我们试听过了，大家都喜欢得不要不要的！我太喜欢啦！”</p>
封凛矜持地颔首，感谢对方的赞扬。</p>
配音工作一共进行两天，他一直守在大玻璃外，望向对着麦克风为猫咪配音的容修，听着耳边他人的赞美，封凛的心里非常清楚——</p>
这并不是容修的天赋。</p>
他不是天才，不是生而知之。</p>
是自家艺人足够的努力，足够的用功，才成就了他的进步。只有容修身边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努力，为了不成为恒影、李里导演、顾劲臣的累赘，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休息时间，“学习”占用了他一半睡眠时间，没日没夜地钻研音乐领域之外的知识——学表演，学配音，而且丝毫没有耽误乐队的工作，没有旷工小渡家的演出，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p>
此时此刻，容修手上的剧本，已经不是原本打印的那套了，之前的那一沓早就被他翻烂了。</p>
重新打印了剧本之后，他又把顾劲臣给他做的“情绪颜色”重新标注了一遍，一字一句地把劲臣的注释的抄写一遍，加深了印象不说，还分析了一次角色心理。</p>
那句话果然没错，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比别人还努力。</p>
参与电影bgm创作，在容修的计划之内，可他当初为什么同意参与电影的拍摄呢。</p>
换做一年前，在顾劲臣邀请他参加《the c》的综艺录制时，容修还冷淡地说他“不上电视”。</p>
现在连大银幕也要上了，而且还是大热的贺岁片，改变了很多，妥协了很多，只是因为那人说过的一句“我喜欢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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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老大！”</p>
“大哥生日快乐！”</p>
龙庭别墅。</p>
大清早，兄弟们就来到三楼，把容修从睡梦中拉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大家齐声合唱：</p>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p>
军营生活才告一段落不久，容修的作息就又开始紊乱，并不是他不够克制，而是工作实在完不成，忙到兴头上，灵感勃发时，他根本没有办法因为“到时间睡觉了”而放下手上进行一半的工作。</p>
兄弟们来到大床边，集体合唱“祝寿歌”，容修一点也不感动。</p>
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他只想睡到天荒地老。</p>
今天是何孝姝的演唱会，原本定在工体，下午两点开场，后来粉丝反馈“怕冷”，就改在五棵松室内场馆了。</p>
容修的脑袋钻进枕头底下，终究还是没忍住，捞起枕头砸出去，一下糊在正在唱歌的白翼脸上。</p>
丁爽看了眼时间，商量道：“哥，真的得起床了，外卖送来了，吃完就得出发去彩排，听说你之后还要陪家人？”</p>
“是的，去佛堂圣地，家人去拜佛，”容修闷声叹息，“我外公。”</p>
“拜佛啊，”白翼嗤笑一声，“不是相信科学不迷信吗？”</p>
容修又叹了口气，事实上，越是上流人士，越是相信那些有的没的，整天看风水，烧香拜佛的。</p>
而容修，则是对一切未知，都抱有敬畏态度。</p>
再说，他一年没去探望外公，甄素素已经批评过他很多次了，这次老人家上山拜佛，一定要陪着去的，何况可能还会有几位老人……</p>
“演出完之后，我就得走，你们直接回来吧。”容修说着，终于坐起，觉得肚子饿了，但对于早餐外卖没有丝毫向往。</p>
他现在只希望，把一个接一个忙不完的工作赶紧完成，吃饭睡觉都是小事。</p>
但是他很清楚，工作是永远不可能完成的。</p>
比如，容修这边刚完成两部电影的配乐，心想终于可以休息两天，封凛那边就得到了李湃总教练的正式邀约——</p>
就是ivocal颁奖盛典那晚，他偶遇的教练委员会主席，对方要和封凛洽谈“世界全明星运动会”的具体事宜。</p>
世界级别的活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p>
封凛对此非常激动，尾牙通告排得满满当当，对于明星来说，没有密密麻麻的日程表，就会失去人气和地位，会被残酷的娱乐圈淘汰出局。</p>
恒影总部，小黑屋，中午十二点半，剧本改编会议还没有结束。</p>
压抑的气氛，会议桌上凌乱不堪，作家是一位男同性恋，头发抓得支棱着，呆呆地瞅着眼睛通红的顾影帝。</p>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错觉，这本书不是他写的，而是顾劲臣写的，因为影帝先生把整篇作品解读得比他自己还透彻。</p>
大会议桌上乱七八糟，编剧组大约六位作家，原著作家也参与进来，导演组、参总、重要工作人员都在场，这是恒影自家的项目，所以相关人士一呼百应，恒影始终贯彻“集思广益”的原则。</p>
顾影帝的桌位上尤为混乱，劲臣的面前是一个笔记本电脑，上面的思维导图上画成了树形。笔电旁边是他的平板电脑和手机，还有一大堆手写记录的纸张，咖啡杯、黑巧克力，还有一粒小骰子。</p>
小黑屋里静悄悄了许久，只能听见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敲电脑键盘的声音。</p>
在此之前，顾劲臣和编剧们进行了激烈的辩证，然后编剧们开始小声讨论。</p>
之后，顾劲臣不再言语，仿佛疲惫了，单手支颐，桃花眼微微眯着，一直失神地盯着桌上的那粒小骰子。</p>
“参总，”劲臣忽然开口，小黑屋所有人都停下来，“我时间来不及了，下午是何姐的演唱会。”</p>
参朗看了眼时间，点头道：“先走吧，开车注意安全。”</p>
劲臣起身，花朵连忙上前，给他披上风衣，曲龙快速为他收拾桌上电脑。</p>
离开邻省时是下午一点钟，演唱会两点开场，途中要花费两小时，劲臣的嘉宾演出在演唱会后半段。</p>
顾劲臣已经在邻省住了近一周，圣诞节都是在这边过的，没有任何约会，一直在工作。</p>
他在忙这部作品的筹备事宜，因为题材原因，国内上映几率很小，但这是一部有获奖潜质的电影，而且劲臣也参与了投资。</p>
电梯里，劲臣一直抬手盯着腕表，出了电梯，脚步匆促，走路带风，直奔停车位走去，仿佛一刻也等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