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最后一站是威尼斯, 顾劲臣要完成杂志大片的两组街拍，以及棚子里的一组硬照。</p>
劲臣启程威尼斯的前一天晚上, 接到了诸葛辉的电话, 老同学在电话里神经兮兮的，劲臣失笑着深觉对方过于担心。</p>
“我心乱如麻啊。”诸葛辉说。</p>
“你乱什么？”劲臣笑问。</p>
诸葛辉：“真的啊，微博上有人曝光了, 我觉得……不太好……”</p>
“什么不太好？”</p>
“你自己看，就懂了……”</p>
诸葛辉本不想多说, 但老同学太热爱事业了, 说好听了叫敬业, 不好听了就叫不顾家啊！整天东奔西跑的，一年有大半年不陪在对象身边，真的没问题吗？</p>
“加油啊！对了，我劝你还是敷个面膜吧, 当心一天到晚拍照化妆, 会有鱼尾纹。”</p>
临挂电话, 诸葛辉来了这么一句。</p>
劲臣：“……”</p>
靠。</p>
又不是女人，鱼尾纹什么鬼？</p>
接电话时, 劲臣正在收拾行李，收拾了一半，看见行李箱里的相册, 就坐下来翻阅，容修十八岁的照片，是他送给他的临行礼物。</p>
宾馆大床上的男人腿支起, 把小相册放在膝处，手指轻翻过一页，看着相片上英俊的少年，不由唇边勾了一抹笑意来。</p>
每天都会这么想着那个人。</p>
这次出国，临走头天一夜荒唐，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容修却放的很开。</p>
劲臣大约有些明白，容修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做到最后，如果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两个男人，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不可以成家，不能再听父母的话……从此，两人就要放弃很多，扛住一切非议，真正的成为一家人，成为真正的伴侣。</p>
搞不好还可能将是彼此唯一的家人。</p>
琴行夫夫的老梁和小宇，不就是例子吗？</p>
就像自己在mercy论坛里调侃一般回答给stop的那句——</p>
【jclr（金皇冠高级会员）：“完全没办法，日后不会想女人，在女人面前也没有反应，只想被他艹啊[笑]”】</p>
有时候从容修的眼睛里，他能看见克制和挣扎，以及一丝隐隐的抵触。</p>
想到这里，劲臣无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p>
随后他拿起手机，按照诸葛辉说的，去看对方给他发的微博私信，然后去看一个网友发的微博。</p>
那个网友的粉丝只有300多个，想来并不是什么八卦大咖，所以劲臣也没太在意，一边叠东西一边随手翻了下。</p>
目光落在上面的一组四张照片时，劲臣的目光定住了。</p>
他皱了皱眉，抬眼细看去，坐下来拿起手，看着照片上的那个人，一眼就认出，那是艺人广场。</p>
劲臣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他想给容修发一条微信问问，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干嘛，或许只是想问一下、想确定一下，听他亲口说，那个看上去非常可爱的小家伙，只是一个寻常的舞蹈演员。</p>
他记得在dk家里的群，看见过那人跳舞的视频，白翼还发了很多照片。</p>
两人见面应该只是工作，况且广场还有那么多的人……</p>
不过，有一张照片，容修和他站在喷泉旁。</p>
照片里，容修抬起手，似乎在轻碰那人的眼尾。</p>
他在做什么？</p>
到底没问，那天劲臣搭飞机去威尼斯，只给容修留言说：我登机了，下一站，威尼斯。</p>
容修似乎很忙，只是叮嘱他注意饮食和休息。</p>
“顾哥？”飞机上，花朵来头等舱送剧本时，注意到劲臣正在看着窗子出神，像是在看风景，可是飞机的窗户的遮阳板已经放下了。</p>
“情用到至深，话不敢说尽，畏世事无常，恐大梦一场。”[注释]</p>
“剧本台词？贺岁片？”花朵惊喜地笑了，好奇地问，“你决定拍哪部了？男主角的台词？”</p>
“不，是我的。”劲臣闭了闭眼，“我自己的。”</p>
开幕式的前两天，舞台搭建结束，一切准备就绪，消防安保就位，所有演员全部到齐，彩排共进行了三次，当天下午会有第四次更正式的走场彩排。</p>
这天下午，也就是开幕式的前一天，钱塘在人民广场附近的五星级宾馆小礼堂召开了一次暂短的“伙伴碰面会”，并且安排飞行艺人们居住在这里。</p>
这也是容修身为钱塘总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持会议，由于钱塘公司形式特殊，办公地点一直搁置，所有员工基本一直在家办公，这次的会议更是被大家重视了起来。</p>
星级宾馆大会议室里，三十二名公司骨干围坐在长会议桌前，他们都是钱老一手栽培出来的娱乐圈灰色地带的幕后大亨，也可以说，是所有野蛮生长的民间艺人们的资源供应商。</p>
十位钱塘长老也来了，他们在改革开放初期就玩音乐，玩摇滚，做音乐，其中有几位老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容修真人。</p>
很多人都会认为，老家伙们到了这个岁数，为什么还不退休？在公司占着位子，还要钱塘分红养着他们，他们既跟不上时代潮流，也不懂现在年轻人喜爱的东西，为什么还不颐养天年？</p>
事实上，容修再清楚不过，如同那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人活到这个年纪，公司看的还真不是他们的管理能力，不是什么生产力，更不需要老人家们出力干活，他们是如同镇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只要这些老人家能坐在这，就意味着，钱塘绝不会缺少演出资源。</p>
容修对老人家们绝对的尊重，他深知自己所接管的，正是老人们手上的这些看似虚无却无比沉重的东西——人脉，信任，口碑，声誉。比如翟少嵩，就是张老给容修的一个见面大礼，张老引荐二人相识，只是视频打了个招呼，互相加了微信。容修还没有和翟少嵩正式见过面，但是，没想到，居然先会和翟少辉发生了冲突。</p>
这时候就能看出，张老送的这份大礼有多重了。这不，翟少辉被虎得一愣一愣的，不仅承包投资了舞台搭建等一切项目，直到昨晚，他还戴着安全帽在舞台现场检查安全问题。</p>
像钱塘娱乐这样的灰色边缘公司，规模不可能再扩大，也不可能挂牌上市，但也不是什么小演出有限公司也敢过来竞争的。</p>
金州演艺的破产，也是钱塘杀它儆了猴。钱老年纪大了，不爱管事儿，林轩铭就翅膀硬了，得了好处，赚了点儿钱，有了歪心思，人飘了，看不清楚地面儿上主子的脸色了。</p>
好在钱老爷子找到了接班人，比起钱芊，容修似乎更让老人家们满意。</p>
开会这天，钱老和他的孙女钱芊到场，孔老、张老身为井子门镇殿老神兽，都是钱塘的最初创始人，肯定也都要到场，以及二十年在任的长老们，只要还活着的，大家都到齐了。</p>
开会之前，容修去宾馆楼上探望了从外地来的艺人们，十数名出道歌手和艺术家，以及从津沽市来的太极团，所以没能提前到达会议地点。</p>
钱塘平时不吝这些，容修这些天累成什么样，老家伙们都看在了眼里，于是就在开会前聊了一会。</p>
直到会议室门打开，沈起幻和丁爽先进了门，在大门口等着，会议室里才安静了下来。</p>
很快的，容修匆匆迈进会议室，一身西服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长腿长身，高大英俊，端的叫一个潇洒俊逸，霸气又肆意。</p>
“让前辈们久等了，抱歉。”容修站定颔首，见钱老坐在旁边座位，也并未推辞，直奔主席位走去，“开会。”</p>
会议桌前的老人家们笑着看向他。</p>
这一瞬间，大家都觉得，眼前的小伙子，比起半年前在井子门横空出世时，更加的成熟，沉稳，且更富有领袖魅力了。</p>
这一天，所有歌手艺人聚齐，准备翌日的现场晚会，ivocal和暴风台将会同步直播，这次公益晚会非常盛大。</p>
开会出来之后，容修在宾馆聚了餐。</p>
忙了这些天，他没有主动发消息给顾劲臣。不过，每天大约吃晚饭左右，也就是意大利的午休时间，容修都会接到劲臣的问候消息。</p>
这天晚餐时，容修却没有接到电话，太忙了他没注意这些，直到回了龙庭别墅，上到三楼，洗澡换衣服，他才想到看了一眼手机。</p>
劲臣一直没有发消息过来，上两条微信还是天刚亮的时候，劲臣在那边惊讶地问：“已经醒了吗？”</p>
那会容修已经到了广场，正在检查舞台灯光，他回复：“已经开工了。”</p>
之后劲臣就再也没有动静了。</p>
明天就要演出，这一晚大家都熬夜了。</p>
刚走到地下排练大厅的台阶，就听见“老大没有人性啊”的哭嚎声。</p>
容修忙工作的这些天，乐队兄弟们一直留在家里排练，晚上容修回来之后也和大家一起排练。</p>
大家的压力都很大，而且排练得太疯狂了，兄弟们都处于高压下的疲惫中。</p>
老实说，容修的很多观点，都让乐队兄弟们敢怒不敢言，其实，也不能说队长不对。</p>
比如，不少人都认为，在考试之前，可以放松娱乐一下，为了到时有充沛的精力、有利于现场发挥。但是，容修却认为，越是临近登台，越是不能松懈——</p>
直到登台的前一秒，都要紧绷着神经，要一直的练习，让脑子对整场演出产生一种惯性思维，让手指形成肌肉记忆，在此期间，谁都不能停下来，必须不停地练习，排练，排练，排练……</p>
前两天，乐队去广场舞台彩排，那是一次不插电哑弹、容修清唱的小彩排——都知道电吉他、电贝司不插电根本没有什么声音——在演唱过程中，白翼和沈起幻在配合上有了一丁点节奏上的小失误。</p>
在户外广场的喧嚣中，就那么一点点的不对，还没什么声儿，容修竟然突然回过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再唱，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白翼和沈起幻。</p>
那张脸，那眼神，给兄弟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p>
乐队兄弟们当时腿一软，差点就给老大跪了。</p>
什么叫精力过剩，什么叫正值盛年？</p>
大臣臣不在家，连个开导的老师也没有，没有人帮兄弟们求情，更没有营养丰富的一日三餐。</p>
龙庭别墅上空仿佛乌云密布，跟乌漆嘛黑的古墓一样，看上去整个风水都不怎么好。</p>
白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枯了，帅脸也干瘪了，三十岁仅存的一点儿胶原蛋白，都在老大的恐吓和淫威下，一夜之间蒸发掉了。</p>
一直到午夜，容修坐在排练大厅的电钢琴凳上，弹奏着明天他要演唱的第一首dk开场歌。</p>
大家都注意到，电钢的乐谱架上，放着他的手机，虽然屏幕是暗着的，但兄弟们还是意识到了，他可能是在等电话。</p>
容修以前很少会把手机拿到排练室来，就算是为了工作拿下来了，也不会明显地把它摆在明面上，仿佛生怕看不见来电或消息，或是错过了什么新闻一样。</p>
直到凌晨两点半，排练才结束。</p>
容修拿着电话，走到排练大厅门口，“明天早晨七点起床，八点集合发出，准备演出。”</p>
说完就上楼了。</p>
排练大厅里一片安静，兄弟们面面相觑。</p>
两只崽崽已经累瘫了，小宠打架子鼓这种体力活自然不必多说，冰灰身为键盘也不轻松，容修对键盘的要求有多高，看看他的那些国外获奖证书就知道了。</p>
不过今晚，容修的情绪似乎出了问题，尽管整个排练过程相当精彩，大家还是看出了不同之处。</p>
他太认真了，而且说话很温柔。</p>
特别是歌曲中间有一段阿卡贝拉，幻幻和声时音准出了问题，容修竟然什么都没说。</p>
也就是说，全程没有说教，没有批评，也没有怼人。</p>
难道因为明天就要演出了，容修的压力太大，所以忘记了要毒舌大家？</p>
不对，怎么可能压力大？以前又不是没演出过，何况dk兄弟们都是舞台老手，容修的舞台经验更从童年时就开始了，大家都不紧张啊！</p>
直到容修离开的脚步声消失，大家才回过神来。</p>
白翼对沈起幻挤眉弄眼——好像哪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p>
沈起幻皱了皱眉，比出个打电话的手势，又摇了摇头。</p>
白翼诧异：“也没发消息？”</p>
“顾大哥前天才到威尼斯吧？微博上有一组他在威尼斯的街拍，”聂冰灰回忆道，“我记得，他们临行时，曲大哥说，最后一站是威尼斯，行程是五天，整个拍摄结束之后，大概是月底，还要去一趟罗马。”</p>
乐队兄弟们集体叹了口气。</p>
排练时，老大没发火，没人挨骂，也没人被怼，大家心里居然都是咯咯噔噔，格外的忐忑，还有一丝隐隐的失落。</p>
还真是犯贱啊，已经被鞭挞出了奴性思维了？</p>
从地下室回到地面上，环视着一楼黑漆漆的大客厅，只在玄关廊厅处开了个幽幽小廊灯，就像来到了阴气森森的鬼宅。</p>
往常这时，男人们排练完了，刚从地下室出来，就会闻到香喷喷的宵夜味儿，会看见大客厅里开着大电视，播放着热闹的娱乐节目。开放厨房开着暖色调的灯，灯光里总是会有一个让人安心的身影。</p>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温饱问题得以解决，安心是肯定的。</p>
不管排练的时候被老大怼得多想去死、多么地濒临黑化，大家都会在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得到心灵的净化和治愈……</p>
如今，家里的好风水，已经一去不返了，感觉坠入了吸血鬼魔窟……</p>
乐队兄弟们无精打采地摸黑儿上楼梯。</p>
“二叔，我肚子饿了。”崽崽的声音。</p>
“冰箱里好像有泡面，香辣牛肉味儿的。”</p>
“容叔说，吃泡面会上火，辣的会拉肚子，演出前不让吃。”</p>
“乖啊，睡着了就不饿了……咕噜噜……”</p>
“……”</p>
就是这样，由于两人异地，时差缘故，这小半个月以来，两人都会在国内时间早晨六点左右聊一会。然后，在容修吃晚饭时，他会接到顾劲臣的报平安电话，每天都是如此，没有一天例外。</p>
但是今晚，顾劲臣没给容修打电话。</p>
容修反应过来时，已经深夜了，他回拨过去时，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是一句“无法接通”。</p>
容修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再拨电话给劲臣。</p>
凌晨两点半，他冲了个战斗澡，然后躺在床上，临睡时，看了一眼劲臣的微博，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p>
第二天早晨八点，属于井子门的老炮们齐聚龙庭别墅。乐队、歌手、艺人们陆续集合，能参加开幕式的，都是京城藏着的龙，卧着的虎。</p>
王丝丝的化妆造型团队也按时赶到，一共五个姑娘，比起刚出师一副学生模样，丝丝此时一身简约的套裙，清爽小短发，俨然已经狂奔在女强人的大道上。</p>
大家在别墅门口集合，院子里停了不少的车，还有三辆钱塘的大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