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上的人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她那不成器的丈夫。
“拿这张破彩票,啊?跟我说中了四十万,想用这个抵债,你当我是傻子啊?”那人骂了句粗口,扬了扬手里那张彩票,“嫌命太长是吧?不想活啦,来我这里找阎王问道啊?”
王秀巧死死地盯着那男人手里拿的彩票,手指掐住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去,把我刀拿来,看看这人身上有啥值钱的都割了,能不能抵个四十万的。”
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语,周围的赌客却见怪不怪似的,没有人出言说上一句。
“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谁的?”那男人的属下递来了刀,地上被绳子绑住手脚,塞住口鼻的男人跟蛆一样扭动起来,却被那双皮鞋一把踩住脖颈,“我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你,也没有人敢说出去,信不信?”
王秀巧正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听到这句话,又把拿出一半的手机塞回去了。眼见着刀就要砍下去,有人开口喊了一句:“王哥,拖后头处理吧,我迷信,见血会害手气呢!”
“也行吧,我这儿新装了个地毯呢。”被称作王哥的男人做了个停的手势,示意两个属下把地上的男人拖走。
王秀巧终于喊出来了,把隔壁麻将桌的人吓了一跳,“等等!”
她朝楼梯口走过去,楼梯上的男人脸色不善,“你哪位啊?他婆娘?找到这里来了?”
“那张彩票我买的,真的中了四十万,你可以去彩票站兑奖。”她几乎是咬碎了牙才说出这句话,“真的,是我用来给女儿治病的救命钱。”
“哟呵,这么真情实感呐。”王哥似乎有点乐呵了,他对着那张彩票又看了几眼,“难不成是我看走眼了?小阳,彩票站上班没有?你拿走,跑去一个个地方问,问到结果汇报给我。”
男人被拉起来,松了绑,鼻青脸肿地坐在一边。他们又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王哥很无聊似的玩着手上的佛珠,瞧见王秀巧的表情,皱了眉,“你别这么苦大仇深看着我,你女儿又不是我女儿,要怪就怪你嫁了这么个老公。“
他朝男人的方向啐了一口,“自己女儿都要死了还来赌钱,你就该让他被乱刀砍死。”
“也不是我女儿。”男人声辩。
“哟呵,难不成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啊?”王哥乐了。
“不是,她跟她前夫生的,女儿归了那男的,她还要眼巴巴给别人送钱!”男人尖锐地说。
“够了,你够了!”王秀巧却彻底疯了似的,她走过去拿手拼命打他,歇斯底里,边打边哭,“那是我给燕儿治病的钱,我给燕儿治病的钱……”
“诶诶诶,别在我眼前闹事啊,家长里短你们要演回家演去,我这儿可不是戏馆。”王哥皱眉喝止,随即他又接起了电话,“喂,小阳啊,办成了是吧?行,能兑多少钱?怎么少这么多?哦,扣税是吧,害,走正规通道的东西就是不行。行吧,兑了给我放卡里,记得换张卡。”
挂了电话,见王秀巧一脸哀求地看着他,他摸了摸鼻子,“行吧,确实能兑,扣税还扣不少呢。我大气一回,这个数就不算了。”
“大哥,那我、我那彩票呢?”王秀巧问。
“嘿,阿姨,您还惦记您那彩票啊?”王哥笑,“兑了那不就核销掉了,一张废纸要来干嘛?走吧,赶紧走。”他又吩咐手下,“以后这男的,不许放进来,听见没有?”
说完,他又对王秀巧摊摊手,“看,我仁至义尽了。”
王秀巧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扇大门的,她麻木地走在路上,如同一个套着衣服的空壳,由骨骼支撑着行走。
“吃碗面?我还剩点钱。”她男人许是感觉自己错的狠了,又抱着点对她刚才出手相救的感激,难得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问她。
“不吃。”她麻木地说。
“害,看你耷拉着个死人脸,真晦气!”许是因为她不给面子,男人的火又上来了,“别人家的女儿,搞捐款都轮不上你去搞,何况他家不还有房子没卖,哪轮的上你去送钱?”
“他们不会卖房子的,他们家还有个后面生的儿子呢。”王秀巧喃喃地说,“他们不会尽力去救她,去救我女儿。”她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你回家吧,我去燕儿学校再看看。”王秀巧说。
“那地方有啥好看的?她人又不在。”男人不以为然,但也觉得没必要多劝,挥了挥手,“行吧,快去快回,记得买菜回来做饭。”
王秀巧一个人来到了海城实验中学。大门很气派,看起来光洁明亮。门口能望见教学楼,王秀巧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在想哪个是她家小燕子的班级。
这是海城鼎鼎有名的高中,她女娃儿争气。聪明、懂事,不像她这么没文化,读到小学就辍学了。
王秀巧掏出手机,上面的屏保是她和女儿的合影。在学校操场上拍的,女儿笑容灿烂,一手搂着她,一手比个耶的手势。
王秀巧看这屏保看了上千次,这会儿却注意到了背景里的另一栋建筑。
那是座高楼,离海城实验中学很近。
她突然想到,就这样去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