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钱家姑娘……她……”
自望见那一地赤色,就吓得魂不守舍,若非被奚淑媛强力威胁,只想缩回去避难的奚淑丽是绝不会走今日这一趟的。
一路狂奔提着裙子,她快得连隔着好几里路,都能听见她身上环佩相撞发出叮叮当当声。
到近前才想起奚淑媛说有外男在,觑见奚扬身后的长身而待的如玉面庞,奚淑丽脸上轰然暴起深红。
也是满上热如火烤后,才想起大家小姐的矜持,猛然停步,她硬生止住了往奚扬怀中扑的态势。
“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你姐姐呢?她怎么不来?”
奚淑丽自以为极好的遮掩,落在这些官场摸爬出来的人眼中,简直简单得像杯一望到头的白水。
从不给废物好脸色看,奚扬的疾言厉色,是想起,宁越方才的不寻常,才慢慢停下。
突发慈父心肠地抬手帮她理顺发间绕住的流苏,他难得正眼看这被养废了的女儿。
一直觉得废物无用,到如今,他才突然想到,就算是废物,放对了地方,说不定也有难以预计的妙用。
父女俩的心思算计,无人知,
倘不论宁越的冷面与那噎死人不偿命的毒舌,端看容貌,他还是能称得上算有潘宋之貌的。
面上飞红自停下后就没落过,奚淑丽借抬眼望奚扬的动作,将目光小心翼翼的从宁越脸上滑过。
怀里如抱了只兔子般不安,咬了咬唇,她终于露出那深藏在骄矜下的女儿情怀。
“钱家姑娘,钱家姑娘她突然流了好多血,怎么也叫不醒。姐姐正在那儿安抚姑娘们,叫我先来,告知爹爹。”
明明是一场触目惊心的血色,却硬生在奚淑丽的甜腻女声里,成了场迤逦情\事。
眼睛扑闪的如蝴蝶般再度瞄向宁越,她自以为的满腔柔情,却半点没落在抬步就走的宁越眼里。
而等奚家父女追着宁越的步伐离开,没人管的奉琼,却悠哉悠地慢吞吞挪着。
“姑娘,还好大姑娘刚才掉湖里了?否则这园子里出事,她肯定要吓得不清的。”
一路打量着奚家这园子,听瑞红出声,还以为她是要说什么大事儿。
被她逗得一笑,可顺着瑞红的念头的往下想,奉琼也不得不承认。
先前设计让容翎落水打断奚家计划,虽是无意,但好像真让她真误打误撞避开来了这场祸事。
“按你这么说,大姐姐回去还真的去庵里好好拜拜。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话赶话地挪到了园子,奉琼远远就望着一座嵌着贝母的黑檀屏风,将园中乌糟的人群分成两拨。
在这两拨里,最瞩目的,又是宁越所领的镇安司。
钱家姑娘的家里人还没来,堵在唯一的入口,宁越一面等着郑熙带人勘查,一面又打量着周遭人群同四周景致。
忽听见身后又有人要去庵堂,宁越回身,正对上脸色发白,身量细到仿佛来阵大风就能将人吹折的身影。
也不成想刚到就对上宁越漆黑双眸,想起来雁山的路上承了他的相护之情,却没机会道谢,如今对上,奉琼欲屈膝,可动作没成,眼前就被人堵得严严实实。
眼前被堵得除了玄色,便再无其它。
但怎么着,都是从杀戮里头正经脱身过的,距离这般近,哪怕是不得相见,奉琼鼻息间那独属于血腥的气息就没散过。
猜到奚淑丽口中那流了很多血、怎么叫也叫不醒的钱家姑娘,大多是凶多吉少,奉琼错过宁越身子想往里看。
可面前这人,背后却像是长了眼似的。
她往左移,他身子就往左动,她往右移,他身子就往右移。
就这般反反复复了好几回都没能望见园中之景,气恼抬眼望向宁越那被夕阳雕琢出金色轮廓的半边身子,奉琼脑中,忽冒出了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难不成,这人,是真将她当成弱柳扶风的娇娇了?
先前不叫她同奚淑媛先来,现在又这么巧的千方百计拦着,这一串串的,莫非是怕她见了血色,承受不住?
被这忽然冒出的念头惊得没心思再往里看,也不敢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奉琼只能低头老老实实拿草叶蹭着鞋底的血色。
可她这才蹭了没一会儿,刚想换脚,整个人却被一忽然冒出来的人撞得一歪。
此人力道极大,且无丝毫停留暂缓之意,奉琼整个人就被离线纸鸢似的撞得踉跄。
徒伸手想找个借力的东西,可是变故太快,她只能望着她的手在瑞红赶之不及的动作下落了空。
眼看要就要跌倒,保护自我的本能让奉琼不自觉的腰肢发力,试图稳住身形。
可这本能,当她望见那几乎融入夕阳的身影时,却蓦然收住。
瞬息之间,跌势微停,电光火石下,奉琼还是选择“哎哟”一声,跌了下去。
只是当她选择撤力跌倒时,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
试探着睁眼循着玄黑衣袖望向身后救住她的东西,奉琼连那上头藏血的花纹都没有看清,就被它推得差点又跌在地上。
“平地跌倒,三岁小儿都不会。”
撂下这句话,就朝冲自己招手的郑熙去,宁越不知的是,在他身后,这世间又多了个恨不得将他那张嘴抽线缝起来的人。
在瑞红关心下,几乎是从牙缝挤出了个“没事儿”,奉琼这方才堪站好,却看见,那被郑熙叫过去的人。
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做了他口中三岁小儿都不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