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性子(2 / 2)

明月万安 归绯 5652 字 2022-08-09

显王的人自然也精,乘胜追击不依不饶,太子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温阁老的学生满口的欺人太甚,清者自清,两拨人几乎要打起来。

虽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是没人想过温阁老最后会被革职。毕竟他身后站着大乾的国母,皇帝的母亲,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讲,还代表着太子的脸面。

但是陛下就允了,冷冷地叫温阁老好好调养身子,当堂便收了他的乌纱帽,那时,朝堂上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朝堂上反应多激烈明月几乎能想象到了,喝了口汤,不由道:“怪不得消息传得这样快。”

这不单是温阁老的事情了,是温党要向天子要个说法,是太子在要说法了。

这事像是同谢琅玉没什么关系,但是显王同太子能这么打起来,谢党估计没少起作用。

明月暂且不想了,只捧着碗问道:“那这还要多久才能下朝啊?三爷昨个估摸就熬的晚……”

李大家的连忙便去打探了,等吃完了也没听到下朝的消息。

·

朝堂上朝到了巳时,温党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官员,被天子毫不客气地摘了官帽,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天子默不作声这么多年,众人就也都忘了,这个默不作声的三皇子是如何上位的了。

下了朝,谢琅玉同太子被一齐召到了御书房。

太子先进去了,陛下今个发了火,宫里都噤若寒蝉,往常会把谢琅玉就引到偏殿里等着,现下却不敢,钱德全也只在门口同谢琅玉讲话。

天气热,这日头正在头顶,廊下也没冰车,热得慌,钱德全殷勤地给谢琅玉打扇,边道:“陛下这两日心情不好,等会讲话怕是不好听。”

谢琅玉听了没讲话,只笑道:“公公给我杯茶水吧。”

钱德全连忙便去偏方端了茶水来,谢琅玉接了,他还要给谢琅玉打扇,谢琅玉便温和道:“我喝茶,不热,公公自己打吧。”

钱德全一大把年纪了,谢琅玉自然不能叫他打扇,钱德全便也笑眯眯地收了扇子,给自个打了,边同谢琅玉话家常,识相地不再提起天子,只道:“上回见了夫人,哎呦,真是秀雅的人,要快些抱上小主子才好……”

谢琅玉热得脖子发红,瞧着却还是清清爽爽的,他笑了笑,正要讲话,内殿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人立刻止声,一齐往殿里看去。

殿里,边上有宫人摇着冰车,现下已经停了手,含着腰,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了。

太子正跪在书桌前,衣摆湿了,边上一滩碎裂的瓷块。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手里的册子,这是显王的人呈上来的,里边都是太子的人在户部活动的记录,没一会,皇帝把册子丢到了桌上,他的表情平和,对着太子也没有粗声粗气,只是轻飘飘道:“罢了……你真不中用。”

郑昭垂着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皇帝安静一会,把册子丢下去。郑昭避也不避,册子的角就把郑昭的脸打出一道红痕,然后掉在了衣摆上。

皇帝靠在椅子上,语气很平静,“回去吧。”

郑昭没讲话,行了礼,拿着册子便走了。

没一会,谢琅玉便进来了,他跪下行礼,等陛下叫起了,他便动作自然地起来了。

殿里没人讲话,大的有些空旷,边上摇冰车的小太监,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谢琅玉也安静地立着。

皇帝看着手里的书,过了好久才淡淡道:“此次户部的事情,显王同太子闹得这么难看,你怎么看啊?”

谢琅玉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有任何的情绪,便收回眼神,只道:“王爷同殿下都是为国为民,臣不敢妄议。”

皇帝没讲话,谁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这才突然道:“东宫欺负你家新妇了?”

他讲话的时候,忽然抬了眼睛,眼神冷肃又沉凝,几乎有实感地像箭一样地打在人身上,就这么看着谢琅玉,盯着他的表情。

谢琅玉像是想了想,才道:“是有这么回事。”

·

宫里的消息隔一会就要传一阵过来,今个京城里怕是有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吃不下饭了。

常说前朝连着后宫,其实也连着京城这些高门大宅的后院,若是自家的爷们在朝堂有脸争气,家中的妻女姊妹在圈里便俱都风光。若是想今个的温党一般,被皇帝在脸上扇了两下,元气大伤,连带着女眷也好一段时间都是矮人一头的。

明月倒是不担心这个,就想着谢琅玉什么时候回来,她在院子里散了会步,便没那么心焦,也能静下心来练字,直到接近午时,谢琅玉这才回来。

谢琅玉还穿着昨个的朝服,一身暑气,神情放松,问明月用膳了没有。

赵全福给谢琅玉脱了外裳,边叫下人置办洗漱的物件,外头太热了,这衣裳也要赶紧换了,在户部都闷了一整日了。

明月给谢琅玉倒茶水,见他脸色挺好的,这才放心,不住地看着他,围着他打转,只道:“还没有呢,你饿不饿呀,怎么现下才回来?快去洗漱,换身常服,咱们就能用膳了。”

明月边讲还要靠过来,叫谢琅玉制止了,他语气很温和,道:“很脏的,都是灰,你别挨了。”

明月这才收手,支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琅玉叫她看得偏过头去,忍不住弯了弯唇,道:“我去洗漱,等我一会好不好?”

明月自然是点头。

屏风后边很快便规制好了,谢琅玉在里边洗漱,没一会便出来了,换了身常服,挺拔又清爽。

明月早把小案上的纸笔收起来了,坐在小榻上巴巴地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还在穿外裳,看着明月这样便笑了笑,道:“怎么了?饿了吗?”

明月摇摇头,凑到谢琅玉身边给他打扇,闻着他身上又是香香的,边道:“我想事情呢,朝里怎么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预警都没有。

丫鬟们已经在摆膳了,谢琅玉把腰带束上,看着明月道:“陛下早就厌烦了温行止,这次可能是受不了了,还有显王在里边煽风点火,革职也正常。”

说是温阁老自行乞骸骨,明眼人便晓得是革职。

谢琅玉扯了椅子,明月会意,边坐下边问道:“我真是看不懂了,这陛下

,他到底向着谁啊……”

向着太子?把太子最大的倚仗温阁老都逼得乞骸骨了。偏着谢琅玉,那就更没有了,总不至于偏着显王吧。

谢琅玉见她冥思苦想,像是想琢磨透天子的想法,给她夹了菜,好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得也是,明月也不纠结了,专心同谢琅玉用膳,给他夹了个丸子,有些心疼道:“你是不是早膳都没有吃呀?”

谢琅玉讲用过了的,看着窗外的树木,道:“你把院子里的树都种起来了,真厉害。”

现下透过窗子就能看见外边的海棠树,枝繁叶茂的,已经有几分活气了,明月点点头,叫他这样讲又有些不好意思,端着碗笑道:“好不好看,昨个晚膳都是在树下用的呢。”

谢琅玉自然讲好看,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明月轻声道:“种的又快又好。”

这话讲得,好像是明月拿着锄头一点一点种出来的,明月听得都有些害羞,说她只是选了树,踩了位置罢了。

饭后,丫鬟们收拾桌子,把屋里的帘子打下来,以为主子们要午睡的,两人却到外边去了。

现下明明还热得很,谢琅玉却牵着明月的手,带着她在树荫下慢慢走了一圈,说位置也选的好,明月听得直笑,两人牵着手晃悠,日头这么晃眼睛,竟然也不觉着热。

·

过了几日,到了六月中旬,明月便办宴了。

这日男人们都要上朝,近来朝上为了温阁老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几派之间火药味愈发浓重,掰扯了这么久都掰扯不明白,几家混战在一齐,轻易不掺和的顾治成也回了朝堂,带着人搅浑水,皇帝借机发作了好多人,朝臣们也慢慢回过味来了。

那坐在高堂上,寡言少语的皇帝,怕是早就算好了,行事之前半点风声不走,行事以后绝不更改。这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养得朝里几派忘了当年这个不起眼的三皇子是如何上位的了。

虽然如此,众人默契地不再提起温阁老,又为了户部的事继续撕起来。

朝廷里颇有些心照不宣,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折了太子的面子,谢琅玉这边就该受点挫折了,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结果。

等谢琅玉用过早膳,带着人去上朝了,明月便忙碌起来。

今个瞧着天好,宴主要还是在设在了东府,明月便带着人去了大谢氏的院子,打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碍于朝堂上的事情,今个的宴会估摸着不会平静,明月看着宾客名单,就有些头疼,显王妃,太子妃,连带着温家人,凑到一起还不晓得要怎么样。

两个妹妹也都起来了,早早便到了清静堂,晓得明月第一次在京城办宴,意义不一般,都想着来搭把手。

明月哪里需要她们搭手,先前在苏州也是办过宴的,就是注意一些京城的风俗,也没什么特别的,先前倒是有些紧张,到了今日却平静的很。

明月今个穿了件鹅黄的大袖衣,腰间的线条收紧,袖摆点缀着细小的珍珠,这都是绣房里仔细挑拣出来的,都是小珍珠,就是谢府也是找了好几日才找了这么多差不多大小的,在日光下散发着柔润的光泽。

头上戴了套珍珠头面,明月肤色白,乌发如云,一张面皮又是极好,鼻梁高挺,唇瓣浅红有肉,安静地坐着的时候,一颗柔润的珍珠垂在脸颊边,几乎分不清是珍珠在发光,还是人在发光。

明娇打小看着她,现下都觉着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心里直跳,谁不喜欢亲近长得好看的人呢,她不由自主地就挨着明月,抬头看看她,一下觉着人都凉快许多呢。

明月要忙的事情其实早就忙完了,大谢氏现下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了,过一会才来,明月就是有些紧张,便闲不住,拿了菜单在看,见明娇

穿了件桃红的大袖衣,底下一件石榴裙,巴巴地靠在自个身上,笑道:“穿得这么漂亮,还起得这么早,你转性了呀。”

明娇莫名羞哒哒的,扭捏着答非所问道:“长姐,你今个真好看。”

明月还以为她眼馋自己这一套珍珠头面,她今个拿出来带的时候,自己都被惊艳了,好的首饰,真是越放越有味道,明月捏捏她的脸,笑道:“这一套头面上还有两个小钗呢,也是坠着珠子的,过后给你们瞧瞧,若是喜欢,便拆了给你们,日后咱们能一齐带了。”

明月后半截话是对着谢望舒讲的,讲的时候便笑着望着她,又多问了一句,“吃膳了吗?过来坐吧。”

谢望舒叫她看得不好意思,站了一会,有些踌躇着坐在她另一边了,两人的袖摆都能挨着,谢望舒垂着头就能看见明月白皙的手腕,边道:“还没吃。”

谢望舒刚要讲,自己不吃也可以的,明月已经对着谢嬷嬷道:“那嬷嬷赶紧去叫一桌,马上客人就要来了,再不吃,得拖到中午了。”

谢望舒的话便吞到肚子里了。

没一会谢嬷嬷便叫了席面来了,明娇明明已经吃过了,现下搓搓手,又和谢望舒一齐吃了一顿。

过了小半个时辰,府上渐渐就热闹起来,大谢氏也回了清静堂,现下来的都是一些同谢府亲近的人家,刘氏就是头几个来的,明月笑着同她招呼,也没注意谢望舒叫一个小丫鬟叫走了。

·

谢欢已经许久没来谢府了,先前明月没嫁过来的时候,她还常常借着同谢望舒的关系来同大谢氏讲讲话,大谢氏对她态度平平,谢欢也并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在顾府同谢府之间左右逢源的形象罢了。

大半年没来了,这府上变了好多,先前明月大婚的时候,谢欢推了喜宴,现下走在谢府的园子里,一下都觉着有些陌生了,想来是为了迎娶新妇,全都修整过了。

谢欢看了看园子,心里的感情十分复杂,一边想着若是理智一些,便不该同明月作对,但是心里又有些叫人难以言喻的酸涩,忍不住掐着手心想,真的有人命就这么好吗?

正出神呢,就见谢望舒来了,谢欢的脸上下意识就挂出笑容来。

谢望舒见谢欢在这园子里站着,身边独一个老嬷嬷跟着,还有些奇怪,领着丫鬟顺着鹅卵石道走来。

谢望舒向来直言直语,避开了谢欢伸过来的手,道:“这么热,别挨着人了……你在这做什么?外头多热呀。”

谢欢本能地就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果不其然,谢望舒见了,立刻便追问起来。

谢欢像是有些犹豫,却耐不住谢望舒问,便还是讲了,道:“我去了,怕惹你嫂嫂不高兴。”

对于谢欢在苏州的事情,谢望舒晓得的不多,只要一问起来,谢欢就是一副伤心懊恼的模样,碍于她以往受了委屈也这样,谢望舒便不追问,现下想了想,像是安慰一般道:“没事的,我嫂嫂性格其实很好,你若是以往冒犯了她,她可能没放下心上,早就把你忘记了。”

谢欢一下哑了声音,忍不住掐了掐手心,有些莫名地看着谢望舒,见谢望舒也正看着她,不由轻声道:“是这样吗?”

谢望舒便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不是吗?”

谢欢一时没讲话,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找回笑容,道:“我因着苏州的事情,确实同你嫂嫂有误会,为着这个,我母亲日日训我,你也晓得,我不是她亲生的,寄人篱下难免还是隔阂,且……你嫂嫂不太喜欢我,她如今又成了谢夫人,我有些不敢往她跟前凑。”

谢欢往日里多高雅傲气的一个人,这样讲起话来很难不叫人心疼。

往常谢欢这样讲,谢望舒早就感同身受替她出头了。

因为她也

是个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

谢望舒现下却犹豫一会,道:“莫不是你冒犯我嫂嫂了?我觉着她不是这样的人。”

谢欢一愣,几乎是有些惊疑地看了谢望舒一眼,心里突然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很快便垂着眼睛,调整了表情,像是强撑起笑脸一般道:“我身边也没有母亲教养我,郡主也把我放在心上,以往同旁人处也没这样的感觉……罢了,我性子直笨不会拐弯,想来是我的问题了。”

她以往这样讲,谢望舒早来安慰她了。

谢望舒这会听了却点点头,认真道:“那你确实要想想自身的问题了,我嫂嫂性子很好的。”

谢欢抿了抿唇,飞快地转头瞧着一边的花圃,深深地呼了口气,掐着自个的手心。

心想,这谢望舒是中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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